在這個普通人什麼都看不到的戲園子裡面,玄素九他們三個成了座上貴賓。
那個招呼他們的小夥計看上去很趕眼色,不住的往他們桌子上添茶送水端糕點。
他們三個人分明對這些茶水點心一動都沒有動,但這個小夥計就像看不見一樣。
對待他們的態度依然是無比殷勤。
小馬坐在這詭異的戲園子裡面,簡直是越來越緊張,渾身直冒白毛汗。
“小九師父,咱就在這聽一晚上戲啊?”他戰戰兢兢的問道。
“這戲不是快唱完了?”全素九指了下戲臺子。
“上面唱完了,下面纔好開場啊。”
謝承燁看了看周圍,他發現旁邊那些看戲的人一面看戲,一面卻偷偷在打量着他們。
很明顯,這些看客在等待的就是他們,即便今天晚上不來,總有一天也會來。
“你們兩個人就別打啞謎了行不行?我現在覺得渾身發冷。”
小馬縮着脖子。
剛纔他還覺得這種冷的感覺應該是因爲他太害怕了。
不過現在他覺得不是,因爲眼前擺在那個杯子上,已經有水珠結成了冰。
這可是大夏天呀!
水都結冰了,他一共才穿了這麼點衣服,估計再坐一會兒得凍死了。
玄素九也看到了這一變化,她不大高興。
雖說身邊跟着兩個沒什麼用的拖油瓶,但是不代表她對付不了這麼一院子被困在這裡的幻影。
她從自己揹包裡面拿出了,出門之前元震法師給的那小半瓶白酒。
倒在桌子上一些,然後用手蘸着白酒在桌子上畫了一道符。
四周的溫度很低,這薄薄的一層酒液,很快也凝結成了冰。
玄素九左手向下,在桌面上輕輕一拍。
只聽唿唿的一聲響,那道符熊熊燃燒一瞬間,火光驅散了院中的寒冷。
戲臺子上的鑼鼓聲戛然而止。
原本坐在附近的那些看戲人,這時也驚叫着跳了起來,挨挨擠擠的,向遠端靠去。
每一張臉上都帶着恐懼,他們盯着那火光,只掃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去。
這個時候從洗臺子的後面轉出來一箇中年男子。
小馬看到,這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很板正的馬褂長袍,戴着一個瓜皮帽子。
帽子正中有一顆碧綠的翠玉,手上還帶着一個同樣顏色的翡翠扳指。
小馬不大瞭解這些過去人的打扮,但是單看身上的衣服還有這些配飾,就知道這個中年男子還是個有錢人。
而且顯然是走南闖北,滿面笑容之中,略微帶着幾分神似,在其他看戲的客人都躲得遠遠時,他卻恭恭敬敬的上前。
“我等在此盼望多時,如今終於等到大師您了!”
這人說話的語氣帶着幾分激動,但臉上的神情卻很平靜。
滿面笑容之中,說不上是真心高興,還是不得以客套一下。
反正是真真假假,從他的神情眼色之中看不出什麼端倪。
“你們是在等我?”
玄素九笑了。
她就說嘛!
被困在這裡這麼久了,要是還沒有幾分眼色,那就讓這羣傢伙在這個地方困着得了。
“我等在此處已經被困了好久,實在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用來招待大師,招待不週,請大師見諒!”
中年男子又朝着他們行了個禮。
小馬這個時候看到桌子上那些已經結成冰的位置,又開始漸漸化成了水,四周的空間也不再那麼冰冷了。
看來玄素九出手放出的這一道火符,驚嚇和威懾的效果達到了滿分。
這個中年男子顯然就是這羣被困在戲園子裡那些虛影的頭。
“不知這位老闆如何稱呼啊?”
玄素九朝着那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做了一個請他坐下的姿勢。
“在下是清平班的管事,大師稱我老吳即可。”
老吳說着便坐了下來。
又朝着身後那些夥計和看客們擺了擺手。
後面那羣人就不害怕了,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戲臺子上的戲也又唱了起來。
“老吳,你們這日子過得還不錯,日日笙歌,根本不必管院外世事如何改變呀!”玄素九笑了一下。
她這樣一說,老吳卻明顯有些難過。
“大師,您不要再拿我們取笑了,像您一走進這個院子,難道還不知道我們在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玄素九隻是搖了搖頭,她轉眼去看戲臺。
臺上已經換了一場全新的戲,可是玉桑卻依然是貴妃的裝扮。
“老吳,你有多久沒見玉老闆?”玄素九笑着問道。
老吳愣了一下。
似乎聽到玉老闆這三個字,就足以使他驚訝。
“玉老闆還在?他沒有出事?!”
老吳的臉上露出了驚喜。
他過來可不是陪着玄素九聽戲的,是要來給玄素酒講一講他們這個戲園子的故事。
老吳是這個戲園子裡,所有陰魂中,年歲最長的一個。
幾年前,小鎮上將這座戲臺子用磚頭砌進了院內。
他們本以爲還能如往常一樣。
陽間的人看陽間的戲,他們這些陰魂也有個取樂之處。
當時這裡唱了一出空臺戲,他們還覺得翻建戲園子的人挺講規矩。
於是這些愛聽戲的陰魂,還打扮了一番,個個衣冠楚楚,來到這個地方想要看一場戲。
沒想到一進來就是有來無回。
說起來老吳跟玉桑淵源頗深。
當年玉桑在戲班子裡面當臺柱子,順便當班主的時候,老吳就是這戲班子的管事。
後來戲班子一夜之間遭遇鉅變。
玉桑含冤自盡,是因爲一番因緣際遇,才成了鬼修。
老吳帶着戲班子裡面僅剩下的人東躲西藏,一直想方設法爲玉桑申冤。
可是他們是一羣戲子,在那個年代,他們的命真的輕得連鴻毛都不如。
沒幾年,老吳也在貧病交加之中去世。
他覺得當人沒什麼盼頭,就一直做鬼。
此後的漫長生涯,他們都是跟在玉桑身邊。
活着的時候什麼樣,死了也還什麼樣。
反正已經脫離了人間疾苦,當鬼也得當的有點高興啊。
他們也沒做什麼壞事,只是趁着活人不用的時候,借用一下戲臺,唱一場戲,讓這麼多愛聽戲的孤魂野鬼有個地兒去。
沒想到卻被困如此,老吳覺得自己這遊魂野鬼當的也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