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我能看看你寫的歌曲的初稿嗎？”李香蘭見他一直在低頭沉思，忍不住問道。
這樣乾站着，她感覺很尷尬。
李晉回過神來，笑了笑：“當然可以，不過我有句話得事先聲明，我寫的歌唱法和以往的要求不同，我希望李小姐能改變以往的唱法，按照我的意思來演唱，不知道你能否接受？”
這個年代的歌曲作者更加強勢，歌星一點指手劃腳的資格都沒有。畢竟這是求着人家寫歌，而不是求人唱歌。
李香蘭也是如此，微笑道：“李先生想讓我怎麼唱，我就怎麼唱。”
李晉從文件袋中拿出歌譜遞給對方：“這是歌曲的初稿，只有漢語的，日語恐怕需要你來翻譯了。”
李香蘭接過來大致翻看了一下，隨即驚訝道：“怎麼是兩首歌？武藤領事跟我說的是一首歌呀！”
李晉解釋道：“哦，是一首歌沒錯，我不是怕武藤領事不喜歡嗎，所以多寫一首讓他有可選擇的餘地。”
其實是他怕《李香蘭》的曲風太過悲傷會被武藤志雄不喜歡，所以特意加了一首相對來說比較溫和的《雪之花》。
李香蘭點點頭，拿着歌譜在沙發上坐下，開始認真閱讀。
李晉也坐了下來，在一旁等待對方看完。
大概十分鐘後，李香蘭看完了兩首歌的歌譜，大致明白了曲調和風格，便立刻被這兩首歌給驚豔到了。
她整理了一下措辭後，才面帶真誠地說道：“李先生，不得不說你寫的這兩首歌實在是太讓人吃驚了，我從來沒想過歌曲還能寫出這樣的風格，悲傷中帶着溫暖，簡直太美了，將別離和思念展現得淋漓盡致！”
對於李香蘭的讚歎李晉早有心理準備，並沒有絲毫得意，笑着說道：“不知道你更喜歡哪一首？”
“這兩首歌我都很喜歡！”
“如果一定要選一首呢？”
“這個……我無法做出決定。”李香蘭糾結困苦地搖頭道。
讓一個歌手從兩首經典歌曲中挑選一首，難度不亞於讓女人在兩個鵝蛋大的寶石中選一顆，這真是太難了！
“好吧，看來這個難題只能交由武藤領事來做出選擇了。”李晉轉移話題道，“李小姐在上海會待多久？”
“我會協助李先生完成歌曲並獻唱後，就會離開上海返回奉天。”
“看來我們得抓緊時間了，不知道李小姐有沒有合適的場地來練習歌曲，最好是能有鋼琴讓我伴奏。”李晉將場地問題拋給對方。
“這一點我想武藤領事可以幫忙解決。”李香蘭說道。
“那好，你先拿歌譜回去熟悉一下歌曲，明天我們再開始正式的練習。”
“沒問題。”
兩人約定好後，李晉就告辭離開。李香蘭也不住在領事館，作爲滿影的明星，她也有自己在上海的住處。
第二天，李晉帶着顧君如開車來到李香蘭的住處，接她一起前往武藤志雄爲他們準備好的練歌場所，一間日僑學校的音樂教室。
因爲是領事館的貴客，學校老師將備用鑰匙交給他們後，就禮貌的告辭離開了。
整個音樂教室就只剩下三人。
音樂教室很空曠，角落裡放着一架鋼琴，旁邊的架子上放着一些樂器，有西洋的也有日本的。
李晉走到鋼琴邊，整架鋼琴纖塵不染，顯然每天都有人保養擦拭。他坐到鋼琴前，彈了幾下試音，然後擡頭看向李香蘭和顧君如：“李小姐，今天我先讓小顧唱一首我譜曲的歌曲給你聽，她的唱法就是我希望你能用來演唱那兩首歌的唱法。”
“我會認真聆聽和學習的。”李香蘭說道。
“小如，你準備一下，唱一遍《偶然》給李小姐聽。”
“啊！哦，好的。”顧君如有些拘謹，自己面前的可是有名的歌星，自己跟她一比，那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偶然？也是李先生創作的歌曲嗎？”李香蘭在腦海裡搜索了一會兒，發現是一首並沒有聽過的歌曲。
顧君如接話道：“是呀，李晉哥給徐志摩先生的詩《偶然》譜了曲。”
“徐志摩先生的《偶然》嗎！”李香蘭驚訝道，那可真要好好聽一聽了，她也很喜歡這首詩，當年在北平翊教女中唸書的時候，她就成爲了徐志摩的小粉絲。
“小如。”李晉喊了一聲。
顧君如衝他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片刻後，鋼琴伴奏聲和歌聲先後響起，頓時描繪出一種幽靜空曠的感覺。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顧君如在演唱這首歌上越來越純熟，感情投入也越來越豐沛，比起第一次首秀時唱的不知道好出多少倍。
只是短短開頭幾句歌詞，就完全將一旁聆聽的李香蘭深深吸引住了，彷彿自己陷入到了一場環境當中，親眼見證了徐志摩英國偶遇林徽因時，那份悸動的心情和淡淡的惆悵。
一首歌唱罷，李香蘭仍處於一種不能自拔的沉浸狀態。
“李小姐？”
“啊！不好意思，剛纔走神了。”李香蘭難爲情地一笑。
“沒關係，第一次聽這首歌的人幾乎都像你一樣。”李晉說道，“你覺得小如的唱法怎麼樣，你能夠學會並適應嗎？”
李香蘭師從蘇聯著名的歌劇演員波多列索夫夫人，演唱技巧偏向於歌劇美聲，此時聽完顧君如的演唱，有種恍然大悟，看到了一片新天地的感覺。
“顧小姐的演唱方法完全是以真聲演唱歌曲，幾乎沒有共鳴聲，自然甜美，能讓歌曲裡的感情更加細膩真實。這種唱法會使得聲音並不夠洪亮，但有了麥克風的幫助，不僅能掩蓋聲音小的缺點，還能放大真實聲音中圓潤親切的感覺，這簡直是……破而後立的一種唱法！”
這種近似乎說話的演唱方式，完全打破了戲曲、歌劇等唱法對於歌唱的技巧壟斷，破而後立並不誇張。
後世通俗唱法確實也自成一派，跟美聲唱法、民族唱法並列春秋。
李香蘭是專業歌手，在演唱這方面更加有經驗和理論，聽完一次之後就大概明白了通俗唱法的基本要求。
她來回踱步，沉思半晌，對李晉說道：“李先生，可否麻煩你幫忙伴奏，我想試一試這種新唱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