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劍刃再深二寸,你就心臟破裂、無力迴天,”白衣姑娘右手持劍一動不動,神色冰冷地盯着我問道,“如此執迷不悟、頑固不化,是爲何故?”
我感到涼冰冰的劍刃距離心臟最多不過幾個毫米,死神就在咫尺的對面看着我,我一邊忍疼一邊儘量平靜地告訴她兩個字:“信念。”
“信念?”白衣姑娘目露不屑之色,“你也配說‘信念’二字?你們的信念,只不過是利益的代名詞而已。”
“確實是爲了利益,”我如實回答說,“另外,還有情義!”
“情義?”白衣姑娘揚了揚細眉。
“是的,如果沒有了情義,所謂的凡人也好聖賢也罷,就只是兩腳動物了。”說到這裡,我不由得想到了聶曉婧,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
白衣姑娘微微怔了一下。
突然想到她所說的黃泉守墓人,我繼而說道:“信念這東西,可以讓人成聖,同樣也可以讓人成魔,只不過有時候被他所披的外衣、所戴的面具遮掩住罷了。”
白衣姑娘似乎想起了什麼,稍一沉吟慢慢說道:“再饒你最後一次,如果再敢糾纏亂叫,就讓你嚐嚐燕尾刺穿心入肺的滋味;另外,本姑娘之所以不殺你並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
她張了張嘴卻並沒有把話說完,沒有說出這次爲什麼又饒我一次,隨即就拔出利劍,轉身迅速消失……
我右手緊緊地按住左胸的傷口,儘量避免失血過多,心裡面一時有些猶豫不決——繼續前進,她極有可能會賞給我一枚精緻鋒利的燕尾刺;轉身後退,退路卻已經被那道石閘給堵死了。
猶豫不決了一會兒,我慢慢彎腰用左手揀起了裝有乾糧飲水、備用電池的小袋子,然後把手電筒夾在右腋下面用來照明,最後拾起長刀,決定但有一口氣在就一直往前走——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豈可無功而返,更何況現在也已經是無路可返了!
正在這個時候,黑漆漆的附近突然傳來一個刻意壓低嗓門兒卻讓我感到有些似曾相識的聲音:“嘻嘻,胡兄大功告成,又何必非要前去送死呀!”
雖然對方的聲音不大,但我仍舊聽出來了——對方就是那個稱呼陳詩婷爲阿姊的“黑葡萄”。
循聲用手電照去,我發現輕手輕腳慢慢朝我走過來的果然就是那個一雙大眼睛黑瞳瞳的,好像兩顆黑葡萄似的小丫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有些疑惑地問她說。
“噓——小聲點兒!”“黑葡萄”連忙豎起右手的食指在嘴邊吹了吹,“雖然那個該死的‘玉面俏羅剎’已經走遠了,但仍需小心爲妙呀。”
“玉面俏羅剎?”我怔了一下如實說了一句,“她雖然蠻不講理冷若冰霜,但我覺得她其實殺心並不重啊,怎麼會有‘玉面俏羅剎’這個綽號?”
“切,那只是胡兄你不知道罷了!”
“黑葡萄”搖了搖頭,睜大眼睛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道,“那個該死的‘玉面俏羅剎’心狠手辣、非常冷血,殺人相當多。如果不是我阿姊修爲深厚的話,說不定早就死在她手裡面了。”
“這怎麼可能!陳詩婷袍袖一揮,我與聶曉婧根本無力相抗,而剛纔那個‘玉面俏羅剎’與聶曉婧相拼,五十個回合才能佔得上風呢?”我將信將疑地問道。
“雖然未及致命要害,但看樣子胡兄你也傷得不輕呀,喏,這藥你趕快敷上去,最多一天就徹底長住了,而且馬上就會止血不痛的……”
“黑葡萄”一邊說一邊從袖子裡捏出非常小巧玲瓏的亞腰葫蘆,示意我先敷藥止血,其他的事情馬上再說也不爲遲。
“謝謝!”我趕快接了過去,擰開葫蘆蓋兒以後,馬上聞到一股淡淡的異香,與金無血用中草藥材秘製的外傷用藥完全不一樣。
我一邊往傷口上敷藥止血,一邊好奇地繼續追問剛纔的那個話題——“玉面俏羅剎”怎麼可能會是陳詩婷的對手,怎麼可能差點兒殺得掉她。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胡兄你不能只看人家漂亮就以爲她不殺人呀!”
“黑葡萄”仰起小臉兒好像個大人似地對說道,“‘玉面俏羅剎’的真名叫做張玲玲,不但劍法精妙嫺熟而且擅使暗器,一招‘九燕齊飛’恐怕也只有我家阿姊能夠擋得住了;
所謂‘九燕齊飛’,就是九支鋒利的燕尾刺分成上中下三路同時射出,每路各有三支,勁射之下可透鎧甲,當年多少佛道高人都是死在了她的燕尾刺下……”
“這麼厲害啊!”聽“黑葡萄”這麼一講,我心裡面恍然大悟——怪不得射到水無影左腿上的那支燕尾刺上面有個小小的“玲”字呢,那種鋒利的東西如果真的能夠九支同出、而且分成上中下三路,還確實不好對付。
“那當然!”“黑葡萄”一本正經地繼續說道,“當年她與我阿姊聯袂並肩,誅殺了許多身懷絕技的術士高人,只是後來……”
“後來怎麼了啊?”我急忙追問說。
“後來,後來情同姐妹的她們兩個反目爲仇,那個‘玉面俏羅剎’居然想要親手殺掉阿姊!”
“黑葡萄”一臉遺憾又頗爲憤憤不平地晃了晃腦袋,然後又滿眼欣慰地接着說道,“幸虧我家阿姊修爲極高,能夠破掉她的‘九燕齊飛’,否則的話阿姊她早就沒命了……”
“黑葡萄”給我的那隻亞腰葫蘆裡面的藥粉真是極爲奇妙,敷到傷口上面以後有種清清涼涼的感覺,不但很快就止住血了,而且減緩疼痛的效果更是讓我覺得堪比麻藥。
“謝謝你啊,這藥真是厲害,這才敷上就已經不疼了,裡面應該有麻藥吧?”我一邊將那個小巧玲瓏的亞腰葫蘆遞向“黑葡萄”,一邊隨口說了一句。
“胡兄你真是知道得太少啦,這裡面可不是什麼麻藥!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當年扁鵲曾用此藥泡酒,讓公扈、齊嬰他們二人飲下,然後扁鵲就用刀斧剖開胸膛、進行換心;公扈齊嬰睡了三日,醒後完好如初,直接就可以告辭回家了呢……”
聽“黑葡萄”這樣一說,我突然想起來了——
我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曾經看過《列子·湯問》,上面記載說,兩千多年前的戰國時代,神醫扁鵲曾經用毒酒讓魯國的公扈、趙國的齊嬰喝下去,然後扁鵲就給他們兩個打開胸腔做了換心的手術。
最爲神奇的是,《列子·湯問》上面居然記載說,公扈齊嬰二人昏睡三日,醒來後無傷無痛,直接就可以回家了……
見我似有不信之色,“黑葡萄”居然小嘴兒一撇,繼而直接把《列子·湯問》中的原文給背誦了出來:“……扁鵲遂飲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藥、既悟如初,二人辭歸。”
“這個我以前看過,好像是出自於《列子·湯問》,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是真的啊。”我笑着如實說出了我的想法。
“當然是真的呀,其實那種神藥原本出自我門,只是後來被扁鵲得到了方子,”“黑葡萄”指了指我的胸口,“不信的話,你自己瞧瞧你的傷口,感覺一下還疼不疼,不就知道了麼?”
我左胸口的劍傷確實不再流血了,而且那種霍霍的疼痛感確實是完全已經消褪,這讓我不由得大爲好奇了起來。
“黑葡萄”畢竟只是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女孩兒,見我很是歎服她的藥效之奇,她居然很是自豪地脫口而出,說這還不是最神奇厲害的,她阿姊陳詩婷那裡還珍藏有不死藥呢!
“不死藥?”我一下子笑了出來,“我承認你那個亞腰葫蘆裡面的藥粉確實很神奇很厲害,但如果說你阿姊那裡有什麼不死藥,這個牛就實在是吹得太猛了。”
見我說她吹牛,“黑葡萄”馬上漲紅了小臉兒,睜大眼睛一本正經地告訴我說,她所說的不死藥,並不是讓人長生不死的那種東西,而是有人若因意外去世的話,只要屍體尚好、元神未散,縱使呼吸心跳全無,也一樣可以讓他起死回生。
我估計“黑葡萄”說的不死藥指的是人在假死或者並沒有徹底死去的時候,能夠用來搶救的東西,所以我也就不再繼續追問。
接下來我轉而問她說,對了,你剛纔說我大功告成,是什麼意思啊?都傷成這樣差點兒去見閻王了,還說什麼大功告成,你不會是嘲笑我的吧?
“怎麼可能會嘲笑你呀,這次除掉了那個該死的‘玉面俏羅剎’,不但解了我家阿姊的心腹之患,而且對你們來說也是少了一個極爲強勁對手,難道這不是大功告成嗎?”
“黑葡萄”歪着腦袋看着我,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除掉了‘玉面俏羅剎’張玲玲?”我眨了眨眼,感到很是茫然不解,“你沒搞錯吧,她差點兒把我一劍穿心,我又根本沒有傷到她,再說我也完全沒有殺掉她的本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