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夕陽的餘暉從窗口照進來,她現在真的是渾身乏力,食不知味啊。姜北臣站在香爐旁,看着那香菸嫋嫋,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連翹,要不然,你回家吧。”
“……”連翹驀地坐直了身體,看向姜北臣。
“別這樣看我,我是說真的。”
“哪個……家?……”雖然答案呼之即出,可連翹還是忍不住問上一問。
她的心裡就像是被丟了一塊石子一樣,泛起層層漣漪,再不能平靜。
“我是說……二十一世紀。”
*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芒消失在天邊。
伽洛輕輕地關上門。
他轉過身,看着門外守候的連翹,神色頗爲無奈。
“我勸過她了,可是……”
連翹微微一笑,問道:“右護法,我現在想跟你聊聊,你有空嗎?”
“嗯?你要跟我聊嗎?”伽洛驚奇的問道,他繼而悠悠一笑,“好啊,隨時奉陪。”
兩個人一前一後坐到了院子裡的石凳上。
連翹rou搓着手掌,看着漸漸轉黑的天空,似乎不知從何說起。
伽洛也不催她,只是低頭玩弄這自己的頭髮,打了一個結,又打了一個結。
“那個……”連翹總算是開了口。
“嗯?”伽洛擡頭。
“你跟阿寶,到底是什麼關係?”
伽洛的眼裡閃現出笑意,他卻是故作玄關道:“你猜?”
連翹沉默了一會兒。
伽洛饒有興趣的看着她,似乎很想知道她會猜出什麼。
可是,連翹並沒有猜。
“阿寶……她現在之所以這樣,因爲之前……她被人……”連翹最後說出的三個字幾乎埋沒在風中,“強暴了……”
“……”伽洛驀地僵住。
“所以……她現在不讓任何人靠近……除了你。”是的,除了伽洛,阿寶不讓任何人接近。連翹轉過身,看着他,問:“右護法,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誰做的。”甚少生氣的伽洛,突然間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老實說,上一次看到伽洛這幅模樣,連翹已經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伽洛的性格,向來是笑裡藏刀。
“人我已經殺了,跟這件事有關的人,我全都殺了。”
“……”
連翹看時間不早了,雖然伽洛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可是從伽洛的反應上來看……她接下來要拜託的事情,伽洛應當會接受?
“右護法,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什麼?”
“我不在的日子裡,阿寶,就交給你了。”
“……”
“你也看到了,阿寶根本不讓別人進那個房間,如果我把她留在這裡,她恐怕飯都不會吃。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她帶在身邊……不管你去那裡,都可以把她帶着……就算是回魔界……”
“你要去哪?”
“……我要回家呆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回來?”
“不清楚……”連翹幽幽的嘆了一聲,“就是因爲沒有確定的時間,所以才頭疼啊。”
“好,這件事,我答應你。”
“真的?!”
伽洛用手捋了一下身後的黑色長髮,他從石凳上站起身,紅色衣袂在晚風中飄揚,“而且,我一定會治好她。”
“謝謝!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寶,她有你照顧的話,我就安心了……”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
“什麼?”
“我以前,養過一朵在石頭裡綻放的花,因爲很擔心它,所以在出行任務的時候一直把它帶在身邊。直到那一天在鎮妖山上跟妖王對決……”
“你說的妖王,是妖王銀朔?”連翹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
“對,是他。”
“啊……”連翹小小的驚呼一下,因爲那天伽洛和銀朔在山頂上對決的時候,她和肉肉一直在偷偷觀戰……“那,怎麼了呢?”她追問道。
“你要知道,我的實力是打不過妖王的……千算萬算還是讓我算漏了,我本來會死在那場戰鬥中,可是那朵一直吸收域空魔氣的笨花,卻是替我張開了結界……幸而我才保住了這條命,但也受了重傷,而那朵小花妖……我後來有去尋它,它所有的修行都毀於一旦,可我想啊……我覺得它的生命力那麼旺盛,它應該還活着,大不了我助它一臂之力只是我卻再也……沒有找到它……”
“……”
“後來,我在阿寶的身上,發現了它的味道。”伽洛說着,將視線放到了連翹的身上,“沐掌門,我倒是好奇,這阿寶你是從哪裡撿來的?它應該只剩下花籽了纔對,爲何我再見它時,它已有了妖型?”
“呃……此事,說來話長!”
連翹的心裡大概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或許,修行全部破碎的花妖殘體,被鬼娘誤打誤中給撿到了,所以……所以花妖的身體裡,住着沐木的靈魂。
連翹把沐木的事情用最簡單的語言跟伽洛重複了一遍,伽洛的面色漸露稀奇。
說完後,連翹突然握住了伽洛的手腕,眼裡滿是期許,“右護法,我現在就要走了,這阿寶……就拜託你了!你一定不能丟下她,她最害怕一個人!”
“連翹,你就放心走吧,怎麼說它上輩子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伽洛可從來不會欠別人的恩情。更何況,我即是答應了你便不會反悔——從今天起,我不管去哪裡都會帶着她,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
連翹鄭重的點了點頭,終於轉身大步離開。
她跟姜北臣約好了,就在今天晚上,他送她回家。
尹光耀曾經說過,這個世上只有神纔可以打開時空的大門,而姜北臣……連翹忍不住擡起左手,上面的紅色印記在月色下異常鮮紅,沒想到,剛解開了與夜神的契約,下一秒就成了……光神的侍神者。
她以前知道,尹光耀和姜北臣都是光族的人,都是神族後裔。可她萬萬沒想到,姜北臣竟然就是沉睡已久的——光神陌如年!當然,按他的話來說,他的身體至今還未找到。怪不得他一來到這個大陸就只有靈魂,可儘管如此,他身體裡藏着的神之力終於被全部釋放,現在的他,只是不曾對外公佈自己的身份罷了。
至於他爲何要這樣做,連翹便沒有追問。現在的她,對很多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了。姜北臣說的對,也許她應該回家了。
啊,回家……轉眼她背井離鄉了三年,在這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拼搏了三年……不知道二十一世紀的現世怎麼樣了,不知道媽媽怎麼樣了,不知道學校怎麼樣了……那些街道有沒有變呢?而連翹更更更在意的是,姜北臣所說的時間差,到底是差了多少。
蒼無過去了三年,那現世呢,過去了多久?
她原本還擔心,現世會不會時間過去太久,等她回到那邊,全部都物是人非。可是姜北臣很明確的告訴她,不用擔心,現世過得比蒼無慢,至於慢多少,他也說不清……
嘛,這一切等她回去了,就會全部揭曉!
連翹加快了步伐。
得知可以回去,她現在真的是歸心似箭了。可是慢慢的,她又停下了身體。
“瞬……左護法?”她看着站在房前的人。
“我都聽弒魂領主說了。”瞬玲滅站在月色下,他的身影有些寂寥。
“哦……”連翹站到他身旁,看他似乎有話說,便沒急着走。
“你,還會回來嗎?”
“當然!”連翹趕緊點頭,“雖然……時間不能確定,但是我會回來的!這邊的事情……還都沒做好呢……”連翹後面的聲音低了下去。
“沒做好?什麼事情沒做好?剷除魔界嗎?”瞬玲滅平淡的問道。
“不不不……”連翹搖了搖頭,“是沐家的事情……瞬,我……我還是那個問題……”
“嗯?”
“魔族和人族,真的沒法和平共處嗎?”
“是的。”瞬玲滅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可我覺得,一定有辦法!”
“都要回去了,還擔心這些做什麼。”
“哎,是啊,這些事情,可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操得了心的,算了算了,你們打吧,我看着。”
“呵……”瞬玲滅淡淡一笑,可心裡,卻是說不出的苦澀。
連翹就要走了,然而再這最後一刻,他還是沒辦法表達自己的心意……人魔終歸不是一路,他若告訴她,恐怕只是給她增加負擔。
“我……我走了?”
“嗯,去吧,弒魂該等急了。”
“再見!”連翹一邊後退一邊對着他搖手。
瞬玲滅輕輕地點了一下頭,面色平靜。
連翹的身體很快消失在夜風中。
直到看不見連翹的影子,瞬玲滅才低喃道:“連翹……不管多久……我等你回來……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魔族和人族能和平共處,或者說是兩不相干……這也是我期盼的……只是現在,還找不到方法……哎……”
*
“做好準備了嗎?”姜北臣問道。
“嗯!”連翹站在山崖邊,她擡頭閉眼,感受着夜風拂過她的面頰。
“我跟你交代的那些事情,你可都記住了?”
“記得!”
“還有那個密碼,一定要記牢,否則就會錯過唯一的機會。”
“放心放心,我不都寫在紙上帶在身上了嘛。我呢,一定會把這件事辦妥當——從小到大你還真沒交代我什麼事情,這是頭一次我肯定要好好辦,可不能讓你小看了!”連翹故作輕鬆的說道。
現在的心情,怎麼說呢,很開心,可是也很捨不得……
畢竟這一去,不知道幾時能回來。
紅裳還沒見到,不過因爲有尹光耀在,連翹堅信紅裳不會出現什麼問題。在這個蒼無,她牽掛的人太多了,眼下突然真的要離開,一種難捨難分的感情由心而生……她緩緩地睜開眼,看着一旁施法的姜北臣,把腰間的薄雲龍曦取下來後抱在了懷裡。
山崖的下方漸漸出現了光芒四射的陣法,伴隨着強烈的夜風,這一切讓連翹知道,回家的路就在眼前。
“好了,你跳下去吧。”
“會摔死嗎?”連翹開玩笑的說道,順便把薄雲龍曦塞進了姜北臣的懷裡,“這把劍可是我的寶貝,你得好好伺候着,等哪天我回來薄雲龍曦要是跟我告狀,我絕饒不了你!”
“嗯嗯嗯,我一定找十個美女好生伺候着,我給他天天山珍海味,絕對讓他胖得劍鞘都裝不下……”
連翹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完後,她緩緩朝崖邊走去,行至山頂邊緣的時候,她看到金黃色的陣法就在山崖中。雖然有點高,可是她一點也不害怕。
“我走了,回見。”連翹慢慢的張開雙臂。
“嗯,萬事小心,我等你。”
連翹閉上眼,縱身躍了下去,她的衣襬和長髮皆在空中飛揚。
當她的身體完全沉進金黃色陣法中時,最後一刻出現在她腦海裡的,竟是那抹穿着金黑色長袍的身影,他俊美的側面在她的記憶裡時而清晰,時而遙遠。
呵……
這幾日她刻意的不去想他,可是到了最後,連翹發現她再也騙不了自己。
——還是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