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縣縣令遊旭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閣老駱大人派人傳來秘令,稱大帥會來崇縣,要他小心戒備安全,並不得泄露大帥蹤跡,自昨日起,他便將三班衙役以各種名義派出去,加臺治安,幾個心腹更是喬裝打扮散在交通要道上,一發現大帥的蹤跡,立馬便來回報。
本來一切佈置得好好的,但一場大雨卻讓所有的安排付之流水,按照行程大帥昨晚上就應當到了,但整整一夜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兒消息。這讓他可就慌了手腳,要是大帥在自己的境內出了哪怕一丁點的問題,自己的仕途可就算完了,哪怕有駱閣老罩着自己也不行。
一夜的功夫,遊旭之的嘴裡便長滿了水泡,人也憔悴了許多。在大堂裡枯坐了一夜的遊旭之心裡正自七上八下之時,一名心腹手下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了進來,“老爺,看到了,看到了!”
遊旭之霍地站了起來,“看到了,在哪裡?”終於聽到了消息,他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下,心裡總算是踏實了。
“大帥一行四人,正向着尚先生住的地方而去。”
“四人?駱閣老不是說只有三人麼,怎麼多出一人?”遊旭之愕了一下,但也僅此而已,“走,我們趕緊過去。”
“老爺,要不要通知衙役們前去警戒保護!”
“胡塗,大帥秘密前來,就是不想讓別人知曉,你大張旗鼓的過去,豈不是向別人大聲說這裡有事麼?就我們兩人,悄悄地趕去見大帥。”
“可是老爺,你現在還穿着官服呢?”心腹指了指遊旭之的衣服。遊旭之一拍腦袋瓜子,“瞧我這腦子,都急胡塗了!快,快去給我拿便衣來。”
推開舊居的大門,李清走進了多年前的參將府,一個白髮蒼蒼的人正手執着斧着,坐在臺階之上劈柴,聽到有人進來,擡起頭,眼中不由露出驚詫之色,噹的一聲,斧子掉到了地上,迅即站了起來,向前幾步,仆地跪倒在李清面前,“尚福見過大帥。”
李清認識這是尚海波的老管家,擺擺手,“起來吧,老尚人呢?”
尚福嚥了一口唾沫,道:“老爺這個時候在給童子們上課呢!”
“在哪裡?”
尚福指着參將府一側,李清看了一眼,便知道了地方,以前那裡也是清風教風的地方。兩人說話間,尚海波的家人已都是聞訊而出,院子裡便跪了一地的男男女女。
“都起來吧,沒這麼多禮數的,我去見見老尚!”李清點點頭,轉身便走,剩下尚府一大羣人面面相覷地跪在院子裡,大帥這一次突然來訪,也不知是禍是福。
李清剛走不久,遊旭之也氣喘吁吁地趕到,尚府中人說不得又得行禮,雖然以前縣令這種級別的官員在他們那裡簡直是上不得檯面的,但現在待罪之身呆在別人轄下,看別人臉色行事,得罪了人,隨便使個小絆子,便讓你難過不已,再說遊縣令人實誠,對尚府也極不錯,所以這個禮大家還是行得心甘情願的。
“大帥呢?”遊旭之問道。
“去學堂那邊了!”尚福回答。
遊旭之點點頭,看來大帥這一趟來崇縣真是專門來看尚海波的,對於尚海波此人,遊旭之雖然內心裡有些瞧不起,但在禮數上卻是絲毫不缺,這樣的人物,今天待罪關在你這兒,說不定那天就突然鹹魚翻身,又重登高位呢,你要是在他落難之時得罪過他,他一定會記住你,到時你就慘境,相反,你要是雪中送炭,在這個時候幫過他,他更會記住你,當然那結果肯定就是好的了,所以遊旭之一向是做送炭的人的。
別過尚府一家人,遊旭之拔腳便向學堂那邊走,這裡的地形和建築他是熟悉之極。果然,轉過一道山坡,遊旭之便看到了如今已擴建了許多,是以前數倍大的學堂,而此時在學堂之外,緩緩散步的正是大帥李清和一頭白髮的尚海波。尚海波一夜白頭,叫人實是有此唏噓不已。
“遊大人請留步!”李文笑着攔住了遊旭之,“大帥不希望有人在這個時間打擾他。”
“見過李文將軍!”遊旭之恭恭敬敬地向對方行禮,一擡起頭,目光卻落在了李文身後的常寶兒身上,好一個嬌俏玲瓏的女子,多出來的一人肯定便是她了。
被遊旭之一盯,常寶兒便有些不自在了,這可是縣令老爺啊,虞太公和虞三叔見了都得行大禮的,想到這裡,趕緊向旁挪了一步,向遊坦之福了一福,“民女常寶兒見過縣令大老爺!”
遊旭之一下子有些傻了,大帥身邊的女人,不管是什麼身份,也沒有道理這麼向自己行禮啊,趕緊側過身子不受這一禮,探詢的目光看向李文。
李文笑道:“哦,遊大人,這位寶兒姑娘的確是你治下子民,家就在南郊村,不過以後呢,她就跟着大帥了,幫大帥照料一下書房呀,起居什麼的。”
“哎呀呀,這可是這崇縣的榮光呀!”遊旭之誇張地叫了起來,向常寶兒連連拱手,道:“恭喜姑娘了,能得大帥如此看重啊!”心裡暗自將常寶兒這個名字記得牢牢地,原來大帥昨夜就在南郊村,至於幹什麼,那還用說嗎,沒看見姑娘都跟着走了嗎?趕緊地將這常姑娘的家庭打聽清楚,家裡還有什麼人,有哪些需要照顧的,自己提前都辦得妥妥貼貼的。
“我什麼都不懂的。”常寶兒紅着臉道。
“到了大帥身邊,那是常姑娘的幸運啊,有大帥的耳提面命,用不了多長時間,常姑娘便什麼都懂了,常姑娘儘管放心去,用心照顧大帥,家裡不用擔心,遊某一定幫姑娘安頓好一切,讓大姑娘毫無後顧之憂。”
李文暗贊這縣令有眼色,趕緊對常寶兒道:“寶兒姑娘,還不趕緊謝謝人家遊縣令,遊大人說了,你家裡有他照管着,以後有什麼事啊,儘管去找他好了。”
寶兒睜大眼睛,道:“這行麼?”
“行,當然行,行得不能再行了!”遊旭之笑眯眯地道。
“那遊大人,我爹爹在礦上挖煤呢,你能不能幫忙讓他不用再去挖煤,而是在礦上做點別的什麼事?”
原來這姑娘的父親是崇縣煤礦上挖煤的,遊旭之笑道:“可以啊,姑娘想讓你父親做什麼呢?”
常寶兒歪着頭想了想,“我爹每次回家都說那個過稱的工頭好神氣,大家都得討好他,不然就給你稱少了,能不能讓我爹去做事兒?”
一邊的李文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遊旭之也是滿臉的哭笑不得,心道這姑奶奶也真是夠可以的,憑你從今以後就是大帥貼身的人了,你就算要你爹去做整個礦上的頭兒,那也是毛毛雨,小事一樁,結果居然就是做一個過稱的工頭。
“行,沒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遊旭之一邊咳着,一邊答應,看着兩人的神色,常寶兒知道自己一定是說錯了什麼話,但到底錯在那裡,她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衆人的目光轉向遠處的李清與尚海波二人,李清不許衆人過去,便也不知道李清到底與尚海波在談些什麼,看了一會兒,遊旭之忽地驚呼起來,“不好了,李大人,大帥與尚先生吵起來了!”
李文看了一眼,聳聳肩,“有什麼好奇怪的,大帥以前經常與尚海波吵架,我還見過尚海波拍着桌了與大帥吵呢!習慣了。”
“可是尚先生現在的身份?”遊旭之有些囁嚅地道。
“江山好改,本性難移!”李文淡淡地道。
遊旭之有些迷胡了,看大帥來崇縣專門看尚海波,似乎是在準備重新起用他,但看李文直呼尚海波大名,語氣中殊無尊敬之意,又根本不象,像尚海波這種人,要麼不用他,要用,那地位就絕對低不了。大帥既然不準備重新起用尚海波,又爲了什麼和他吵了起來?尚海波那來的這麼大的膽子,居然還敢跟以前一樣,拍着桌子和大帥對吵。
遊旭之忽然覺得自己腦袋瓜子不夠用了,大帥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呢?尚海波在自己的管轄之下,完全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啊!自己到底要怎樣對待他纔是一個合理的態度呢?
“李將軍!”他試探地看着李文。
李文擺擺手,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覺得吧,以前你怎樣做的,現在還怎樣做便好。大帥是個非常念舊的人。”
遊旭之心道這一點倒是不錯,如果換一個主子,像尚海波這樣的絕對會被滅族,大帥不但沒有這麼做,還讓他在這裡好吃好喝好生養着,的確是及度量。這樣的主人難尋呢!遊旭之不由覺得自己挺幸運的。
正在胡思爛想着,就見那邊李清氣啉啉地一拂袖子,轉身向這邊走了過來,而他身後的尚海波則是神情有些落寞地站在當地,看着李清的背影。
“崇縣知縣遊旭之,見過大帥!”遊戲旭之趕緊上前拜見,看到李清一臉的不爽,心裡便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李清遷怒過來。
果然,李清哼了一聲,“喲,遊縣令,消息挺靈通啊,我剛到,你就趕來了,駱道明給你通風報的信?”
遊旭之身上冷汗刷地流下來,心道這下壞了,連駱閣老也給牽了進來,但又不敢否認。低着頭,只是汗出如漿。
“大帥,我們是返程去上林裡,還是?”李文問道。
李清冷哼道:“沒看到遊大縣令站在這裡麼,遊大人,你哪裡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酒宴正等着我啦?”語氣非常地不善。
邊上常寶兒卻感念遊旭之答應安排他爹爹去做那個神氣的工頭,此時看到遊旭之滿頭大汗,誠惶誠恐,不由小聲道:“大帥,遊縣令是一個好官呢,我常聽爹孃,虞太公他們說大帥派到崇縣的官都很了不起,都是爲民着想的好父母官呢!”
李清一聽,哈哈一笑,“好,好,既然寶兒這麼說,咱們就去這個好官那兒坐一坐,聽一聽,看看這個崇縣好官給崇縣做了些什麼。”
一邊的遊旭之感動地差點流下淚來,感激地看了一眼常寶兒,心道就憑寶兒姑娘這幾句話,咱怎麼地也得給他爹弄一個大工頭當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