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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究竟有沒有腦仁?”
回來了幾天,阿爾依舊在對萊恩的行爲喋喋不休:“居然想要淹死水精靈?!”
距離那天已經過去了很久,這段日子又經歷了大大小小几個測試,可卻沒再有傷亡。五個人的隊伍維持了一段時間,而那次將穆爾撞到海里的萊恩也一直沒有回來。但我們卻相信,他並沒有死,雖然那天他的行爲是有些驚人。
但我卻知道,他的憤怒並不是空穴來風。
幾個人中,他對這個虛幻的現實抱有太多期待。
以致於當老蓋斯死時,他纔會那樣歇斯底里的憤怒。會去襲擊穆爾,是爲了老蓋斯,也是爲了自己。他做了幾千年的聖獸,之前在艾利蘭斯的日子,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了。長久的精神折磨使他感到失望——對自己,也對他一直信任的神。
當然!過不了多久,神就會將我接走的。我可是他最喜歡的坐騎。
這樣的話,他是不會再說了。
而我呢?
我曾經是神最喜歡的天使。
我的地位至高無上,可如今,我還是被神拋棄了。
我跟萊恩,其實是一樣的。
過了幾天,我們又接到了任務。
要遠足去另一個城市。至於要做什麼,誰也不知道。
工廠派了大巴送我們。十幾個工人坐在車上,聽着老舊的大巴在長途跋涉中發出詭異的叫聲。司機光着膀子,白毛巾搭在禿頭上,嘴裡還叼着根菸。哼着小曲兒開車,他顯得十分愜意。汽油味很濃,我不禁打開了窗子,寧願接受外面風沙的洗禮。
天氣有些悶熱,套着座套的最爲顯得很熱。
不一會兒,褲子已經被滲出的汗打溼。我捏起溼透的衣服,讓風吹進去。
又顛簸了很久,大巴終於停下來。
到了吃飯的時間,工人們擁下車,買了盒飯上來。
二十分鐘後,肖沐和其他人一樣,開始吃盒飯。
而我們五個人則是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看着面前的盒飯發呆——白色的可降解餐盒,白花花的米飯上蓋着一層菜,菜下油膩膩的菜湯將米飯染成了褐色。淡淡的菜香瀰漫在鼻尖,除了肖沐之外,沒有人去吃眼前的飯。
戴蒙原本就是東方人,肯定習慣吃這些。
科拉迪是吸血鬼,又沒有被收回發力,悠哉哉的坐着睡覺,也並不奇怪。
而另外的人卻有些遲疑。
他們吃過黑乎乎的不明粘稠物,也吃過豪華的餐食。但卻沒有吃過眼前這個處於中間狀態的十分平民化的盒飯。再加上現在是在測試期間,經歷了生生死死的惡靈不禁對眼前陌生的東西充滿了警惕——可是,被收了法力的我們知冷知熱又知餓,聞着撲鼻的飯香,肚子叫的厲害。
“麥克,是不是你肚子叫!”
“……不是。”麥克陰森森的看了阿爾一眼,蜷在位子上盯着盒飯。
“那就是你嘍,巴德~”小阿爾倏的側頭看向過道那邊。
“恩?”巴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等了會兒纔回答,“不是我。”
“那就是——”阿爾支着頭轉過來,趴在椅背上看着我。
看他眯眼笑的樣子,我有些無語。
明明就是他的肚子叫的最厲害,可這小阿爾人不大,卻是死要面子。
我笑了笑,伸手彈了彈飯盒蓋子,剛想說些什麼,就發現阿爾的眼神變得有些詫異。順着他的目光轉過頭,才發現坐在過道那邊的亞伯特已經開始吃了。栗色的發遮住了側臉,他的面頰輕微的顫動,咀嚼的有些慢。
喉結滾動了一下,他擡眸:“可以吃。”
阿爾嘻嘻的笑,像是放了心,但還是不忘剛纔的話茬:“亞伯特剛剛肚子叫的是你哦?”
亞伯特看了看他,沒說什麼,繼續埋頭吃飯。纖長卻垂直的睫毛遮下來,遮住那原本冰冷如刀刃的目光。亞伯特變得太多,變得少言寡語,變得不再冷嘲熱諷,變得毫無存在感,變得——變得令我不安。
有些出神的看着他的側臉。
直到那雙烏黑的瞳看過來時,才狼狽的轉開。
“果然還是東方人會享受~”
前民的座位上,傳來阿爾滿足的嘆息聲:“居然給工人吃這麼好的東西。”
巴德眉心一皺,慢吞吞的開口:“那是因爲你處於飢餓狀態,肝糖原明顯減少,血糖降低,引起胰島素分泌減少,胰升糖素分泌增加……”一聽他開口,旁邊的阿爾立馬綠了臉:“巴德,停停停!你不要再叨叨這些我聽不懂的東西了好不好~!”
巴德閉嘴,繼續埋頭吃飯。
阿爾白他一眼後,立馬笑逐顏開,抱着盒飯開吃。
麥克則是蜷在位子上,也開始悶悶的吃飯。
肖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發覺了我的注視,他看過來,笑着點頭。
“你恨我?”
突然,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驚愕的瞪眼,卻發現宿舍裡的人都沒什麼反應,只有他一個看着我笑。
我狐疑的看回去——恨麼?應該沒有,因爲我對他的憤怒還不及那一次對待亞伯特的。那我對亞伯特的是恨麼——那種胸口膨脹的感覺,那種喉嚨堵塞的感覺,那種無法剋制的不安感,都源自於恨麼?
“爲什麼要想亞伯特?”
他的表情有些受傷,但仍舊微笑,“這樣會傷父親的心的。”
我心跳一頓,對他能看透我並不覺得驚訝。只是有些奇怪,爲什麼要想他呢?我沒有說話,因爲怕一開口被同屋的人聽到。肖沐料準了我的心思,又慢悠悠的開口:“這種時候,應該想起艾倫不是麼?如果你愛他,就應該恨他,因爲他騙了你。”
艾倫。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悶悶的一痛。
他騙了我,我卻不覺得有多憤怒,只是有些心驚,有些心涼。
有些被欺騙的悲哀而已。
“有多愛,就有多恨。”
他淡笑着打開車窗,將手中的飯盒扔了出去。
——有多愛,就有多恨?
我有些怔忡,竟下意識的朝亞伯特看過去。
他沒再吃東西,而是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慄發變長了,延伸到了領口裡。
窗子裡有些嘈雜。
飯香淡了些,混合着汽油味顯得有些令人作嘔。
車身晃動了下,司機那白毛巾擦了擦嘴,啓動了車子。
汽油味越來越濃,我收回目光,合上了飯盒的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