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幕讓人匪夷所思的恐怖情形!
在重瞳子第二張臉長出來的時候,我的靈眼便有所感應,我瞥見重瞳子身上的氣竟然變了!
原本是純淨通透的青氣,卻突然轉換成一股濃郁的黑氣!沖天而起,瞬間即逝!
青氣,道者氣;黑氣,祟者氣!
一個人可能具備顏色間雜的氣,比如紫中帶灰,比如青中帶黑……但是絕不可能會具備兩股截然不同的氣!
更何況這沖天而起的黑氣濃郁的程度根本不是人所能發出來的,就連一般邪祟也發散不出!
莫非重瞳子是鬼祟附體,以至於能生鬼面?
我連忙以慧眼看那鬼面,但見其目中熒光晶亮,三魂齊備,七魄完整,竟是好端端的一副神元!
但是,卻另有一副齊備的魂魄自重瞳子目中溢出神采來!
一個人,兩顆頭,四個眸子,兩股氣,兩副魂魄!
我瞬間驚駭莫名!
這重瞳子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我沒時間遐想,因爲重瞳子已經走了過來。
他先前以陰陽大執空術對我,被我以軒轅八寶鑑擋回,反噬其體,以至於他神魂顛倒,渾渾噩噩,所以一動不動。
可現在,卻是他身上的第二顆頭用第二副魂魄驅使着他的身體!
“嗬嗬……”
那張鬼面上的嘴巴裂開,發出一絲沉重而嘶啞的古怪笑聲,彷彿金石在喉嚨深處互相摩擦:“我又出來了,陳元方……”
這話我聽得並不明白,甚至十分糊塗,但是重瞳子卻越走越快越靈活,離我也越來越近。
那張臉愈來愈清晰,愈來愈具象!
它的笑也越來越濃,目中邪惡而怨毒的光彩漸漸變得刺人。
我想逃,但是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一急就會露出馬腳。
“彩霞,鄭叔,你們先走!”我瞬間急下決定,當即攔在屋門口,道:“我來善後!”
彩霞猶豫了一下,我道:“快走!你在只會礙事!”
鄭軍強催促道:“元方說的對!咱們快走吧!”兩人終於往屋外而去。
我心中稍定,而重瞳子也已經到了跟前!那鬼面已經瞪着直勾勾的眼貼了上來!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還是軒轅寶鑑!
我奮力舉起古鏡,照向鬼面!
“嗤!”
一聲焦炙的顫音響起,那鬼面上猛地騰起一陣煙霧,彷彿水灑在熱鍋上全然揮發了似的。
但也只是一瞬,那鬼面“嗚”的張開大嘴,“呼”的噴出一口黑霧,盡數覆蓋到鏡面上,鏡面頓時被污!
我方纔提起的氣力一舉散盡,雙臂軟綿綿地垂了下去,“噹啷”一聲,軒轅寶鑑掉在地上。
那鬼面悶吼道:“陳元方,我要你的身體!”
悽怨的聲音中,重瞳子雙手猛的伸出,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鐵箍般捏了下去!
我只覺脖子一緊,一口濁氣嗆在喉中再不得出,憋得幾乎將脖子炸開!
“我要你死!你給我死!”那鬼面叫着,頭越伸越長,臉離我的臉也越來越近!
我已經說不出話來,也動彈不得。
我的眼前越來越恍惚,身子越來越輕,我沒了感覺,不,是沒了疼痛的感覺,沒了難受的感覺,只剩下一種很奇妙的,就好像要飛起來似的,飄飄蕩蕩的,無依無靠的。
我這是要死了麼?
我有些恐懼,有些不甘,有些淒涼,還有些憤然……
可死亡卻如此之近……
或許再有一秒,我就完全喪失意志了……
但,在模模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一道人影如飛掠來,閃電般在重瞳子的兩處腋窩下各自一戳,那雙手臂鬆開了!
我呆滯了片刻,脖子上突然有感覺了,先是痠麻,然後疼痛。
“噗!”
一口濁氣連帶着一口血一起噴了出去,剎那間神清氣爽!
眼前復又清晰!
然後我才發現有一女人正與重瞳子鬥在一起!
待看清那人形容,我不由得失聲而呼:“邵如昕!”
來人正是邵如昕!
“哼!”
聽見我出聲,邵如昕只冷冷的一哼,並不答話。
重瞳子的身體在那鬼面的操縱下越來越靈活,但是卻仍然不及之前,還有那陰陽大執空術,也沒見鬼面施展。
重瞳子原本的那張臉,還是迷迷瞪瞪,渾渾噩噩,彷彿是夢遊中的人臉。
邵如昕本事極高,若不論山、醫、命等諸般法門,御靈子、陰陽子、野狐子、農皇子沒一個人的身手能及得上她。
被鬼面操縱的重瞳子也不行。但鬼面卻另有一般本事,那便是含霧噴人!
也不知道它是什麼來歷,又是修煉多少年的道行,口中的黑霧彷彿無窮無盡似的,只要邵如昕臨近,就是一口濃霧噴出,眨眼間,整個屋子已瀰漫起一股死寂的味道。
邵如昕爲人自負,卻也不得不提防那鬼面的口氣,因此雖然身手高上一籌,卻整體上落於下風。
那邊,御靈子、農皇子、野狐子正互相交換神色,頃刻間,御靈子的目光便朝我掃來。
我心知不妙,剛纔與鬼面相持,已經讓他們看出了我的底細,我現在是紙糊的老虎,一捅就破!
御靈子對我恨之入骨,又豈會放過我?
她甚至不必用手,就是踹也能踹死我。
我心中剛轉過了這個念頭,農皇子便出聲道:“原來來人是邵如昕邵大隊長,好,好,我農皇子久仰大名,這就來討教。”
他說着話,卻不見動手,只在邊上覷看。
我知此人看似囉嗦憨傻,其實極其陰毒卑鄙,又生性多疑膽小,他出聲卻不出手,就是爲了攪得邵如昕心神不安,然後再尋隙偷襲!
邵如昕聽見“邵大隊長”這四個字,臉色登時掛上了一層寒霜,上齒露出,死死咬住下嘴脣。
而御靈子身形一晃,已經朝我奔來。
邵如昕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又廟算無遺,對周圍情形倒是一絲不落,御靈子一動,她便搶先從重瞳子那裡脫身,連番騰挪,堪堪攔住御靈子的去路,擡手就是一槍!
“嘭!”
御靈子身經百戰,多少次生死關頭打磨出來的人,也是見機極快,邵如昕擡手時,她便知不妙,回身便撤,待到邵如昕反掌亮槍扣扳機時,御靈子早滾翻在地,暴掠而去。
邵如昕手段毒辣至極,當即又連開數槍,不但御靈子,連帶着農皇子、野狐子、重瞳子也打了起來,直到彈夾放空。
幾人雖然沒有中彈,但都是狼狽不堪,尤其是野狐子,他內外都有傷,身手遲鈍,好幾次都差點飲彈掛彩,只仗着可扭骨縮骨的本事死裡逃生。
而農皇子也終於被撩起了無明業火,因爲他先前喊邵如昕了一聲“邵大隊長”,觸了邵如昕的忌諱,邵如昕睚眥必報,所以對他開槍最多,不但如此,邵如昕還把槍打的極爲刁鑽,所擊之處,似乎都是農皇子的襠部。
這個位置上中上一槍雖然不會死,但是下場卻很悽慘,而農皇子躲得也最辛苦,因爲那地方根本就不容易防子彈。
待到邵如昕把子彈打完,農皇子已經氣得嗷嗷直叫:“邵如昕,你欺我太甚!我非要與你拼個你死我活!”
吼聲中,農皇子一個“大鵬展翅”,憤然掠至半空,雙臂大張,就要放毒。
“他有毒!”我大聲道。
邵如昕卻毫不理會我,迎着農皇子一揮手,早有無數片細葉子似的東西呼嘯而出,裹向農皇子周身。
農皇子身至半空,乍見此狀,大吃一驚,竟硬生生地折了回去!
那些“細葉子”,他連碰都不敢碰。
但還未等他落地,邵如昕又是一揮手,一捧火柴棍似的東西暴雨梨花般射出,農皇子終於躲閃不及,中了十數標。
“茶葉、蓍草、銅錢、龜殼、竹籤,卜家聖物!好茶,好蓍!”農皇子騰地一躍而起,翻上房樑,撞破頂上瓦片,脫身而去,只聽他的聲音遠遠傳來:“二姐、八弟、九弟,我受傷了,先找個地方歇歇,改日再見……”
農皇子與邵如昕之戰,如白駒過隙、電石火花,衆人幾乎未幾反應!
直到農皇子潰逃,御靈子和野狐子纔有所動作,野狐子是緊跟着農皇子的蹤跡,奮力蹬牆上樑,也逃了出去。
御靈子怨恨的瞥了我一眼,緊追其後。
屋子裡,便只剩下我們三人——重瞳子,邵如昕,我。
我是閒人。
邵如昕盯着那鬼面,鬼面也盯着邵如昕,似乎都在蠢蠢欲動,又似乎都在戰戰兢兢。
“呼!”
終究是時不我待,鬼面最先忍耐不住,猛然出手,朝邵如昕噴去一口濃郁的黑霧!
邵如昕這次卻沒躲。
只見袖手一抻,一條紅線串着十幾枚銅錢迎霧盪開,登時發出一陣“噹啷啷”的清脆撞擊音。
這時候,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鬼面噴出的那黑霧,就像是遇到了剋星,迎着邵如昕抖出去的紅線銅錢,竟緩緩回縮!
而邵如昕手上的紅線卻慢慢繃直,紅線上串着的銅錢也低次而動,後面的撞擊前面的,在一聲聲脆響中徐徐往前滑動,壓着那黑霧直到鬼面脣邊!
“咄!”
邵如昕厲喝一聲,那紅線“唰”的繃直成棍,十數枚銅錢一擁而前,砰然撞擊在那鬼面上!
“好壓鬼錢……嗚……”
在鬼面嗚咽不清的悽怨聲中,它的臉漸漸變淡,變薄,變稀,最終像煙一樣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