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老生常談,至理名言,人盡皆知,卻都參不透,看不破。
聽那店老闆所說,這個程姑娘的本事不但詭異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如果與之爲敵,我並無十分把握,但是錢卻泄了她的底。
一個爲了錢而佈局設術的人,足以說明她的道行還未精純高明到極致。
就在此時,那屋子裡的哭聲似乎戛然而止。
我看向表哥道:“現在是十二點了麼?”
表哥翻了翻手腕,點了點頭,道:“正好是夜裡十二點。”
我道:“這時候,那個勞先生該起來跟都先生聊天了,咱們過去看看。”
店老闆臉色一變,道:“大師,你們真要管這閒事?”
“我不是大師。”我笑道:“而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店老闆急道:“我真沒有騙你們!那個程姑娘不是一般人!如果和她作對,她就會派鬼來勾走你們的魂!”
江靈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慣了的,也是最愛管閒事的主,而且她雖無十分的本事,卻有十二分的膽子,當即冷哼一聲,道:“我就是專門抓鬼的人!就怕她不派鬼來!不過,元方哥,還是我去看看吧,你就別去了。”
阿秀道:“我看咱們還是先去拜會拜會那個程姑娘,就當是術界中人,初來此地,打個招呼,拜拜碼頭而已,這是術界規矩,也是江湖禮節,想必對方也不會不給面子不見。這樣一來,咱們能面對面探探她的底細,如果不敵,此事就作罷,如果不懼,再動手也不遲。”
我想了想,暗道:“與靈兒相比,畢竟還是阿秀的心眼兒多些,做事謹慎,也圓滑。”
於是我問店老闆道:“你能不能幫我約一下那個程姑娘?”
店老闆搖頭道:“我約不到,一直都是有什麼用得着我的地方了,她就突然出現來找我,從來不允許我找她。我跟人家根本搭不上線。”
我道:“那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裡?”
店老闆又搖頭道:“也不知道。程姑娘神秘的很,從來都是獨來獨往,沒有人知道她住在哪裡。”
我無奈地笑道:“不是咱們禮數不到,而是拜碼頭也找不到碼頭,沒有辦法,只能逼對方自己現身了。”
衆人也確實想不來更好的辦法,只能依着我。
我們一行人悄然行至那個房間的窗下,先是聽裡面的動靜,只聽一個僵硬機械沉悶的聲音道:“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買壽衣?”
要壽衣,說話這人想必就是那個死了的勞先生了。
接着又聽見另一個聲音悽慘道:“勞大哥,你也知道兄弟的底細,我現在往哪裡給你湊一萬塊買那壽衣啊?”這個想必就是都先生了。
勞先生厲聲道:“那你是打算不買了?”
“不,不,不是……”都先生顫聲道:“我買,我肯定買,但是得先湊夠錢……我已經給家裡打過電話了,讓他們幫我湊錢,這幾天就能匯過來……”
“你要快點!”勞先生不滿地哼了一聲,接下來又開始絮絮叨叨說開了廢話,都先生一直都是唯唯諾諾的應着。
江靈、木仙她們已經開始探頭探腦地往裡面張望了。
我也忍不住擡頭透過窗戶往裡面探看了一眼,只見二十多平米大小的房間裡置放着一張六尺長、五尺寬的雙人牀,牀中央直挺挺地坐着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臉色發青,雙目無神,兩腮凹陷,嘴脣斑白,瞳孔都散的無影無蹤了,就算我此時此刻沒有慧眼、靈眼,相不出他的神和氣來,卻也能看得出,他正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死人!
他的相別無出奇之處,除了一雙眉毛。那眉毛又短又寬,又黃又絨,遮不住眼睛,卻又偏偏鬆鬆散散,狀若斑斑點點,正是相書裡所說的典型的“黃薄眉”。
《義山公錄·相篇·相形章》中有批語:“眉促黃絨不遮目,盛年有財終虛無,寬闊鬆散斑又禿,客死異地鄉難顧。”
這幾句批語,現在用到這勞先生身上,真是分毫不差!
再看那都先生,只見他神情慘淡,正魂不守舍地蜷縮在牀尾的一張椅子裡。
我仔細看了看此人的形容,但見其一張臉上,兩隻眼睛重疊雙皮,眼尾狹長,眼中又圓又大,晶黑剔透,這正是相書中所說的大富大貴之目相——伏羲眼!
伏羲眼在《義山公錄·相篇·相形章》中又被稱作是“權勢眼”,大抵生有這種眼睛的人多能身居高位,掌握權勢。只不過,想要成就這種命,還需要其他部位相配合,比如說要長着一顆大腦袋,要長着一雙濃眉。
清末民國期間的中國第一人袁世凱便是伏羲眼、大腦袋外加一雙濃眉,而其生前的權勢蓋壓整個清廷以及革命黨,又爲朝鮮人、日本人、俄國人所深恨,生前無人能制衡,死後留下遍地梟雄,真不愧爲我朝太祖所評“中國近代四大偉人第一”之批語。
言歸正傳,眼前這位都先生雖然長了一雙伏羲眼,卻偏偏生了一顆小腦袋,細眉毛,衰氣蓋住了伏羲眼所帶來的福氣,以至於黴運多於吉利,真可謂是福薄之人生不得福相。
不過,我看來看去,也沒發現那個勞先生身上有“邪”。
法眼相邪,斷然不會有失,我既然沒看出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這個勞先生身上沒有“邪”,他就是一個純粹的死人,而沒有成爲變屍。
那麼他能動,能撲人,還能說話,顯然就是那個所謂的程姑娘在暗中搗鬼作怪無疑!
要不要我拿出軒轅八寶鑑照照?
正想之間,突然聽見身旁傳來一聲開門之音,我急忙扭頭去看,卻見江靈早推門而入!
我吃了一驚,連忙喊道:“靈兒,且住!”
卻是已然來不及了,江靈早跳進屋裡去,衝着那勞先生大喝一聲道:“屍魔,給我下來!”
這一下,不但是在外面偷窺的木仙、阿秀、表哥有些目瞪口呆,裡面的都先生更是嚇得一個哆嗦,竟倒栽蔥似地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坐在牀上的勞先生也是一愣,隨即陰瘮瘮的看了江靈一眼,道:“你是誰?要幹什麼?”
“我要收了你!”江靈話音未落,人早已化成一團黃影,一陣風似的朝那勞先生撲了過去。
她連金木雙鋒也沒有抽出來,我只看見她在盛放符籙、丹藥的皮囊中摸了一把,顯見是要用“鎮屍符”。
關鍵是這個勞先生不是變屍,那“鎮屍符”文不對題,哪裡能鎮的住!
“望月!”
我喊了一聲,但見白光一閃,望月早閃身入內。
我也緊跟着跑了進去,後面木仙和表哥都跟着,卻只是到了門口,就沒動了,他們守着門戶,而阿秀則繼續守在窗下。
江靈手裡的紙符,就在此時此刻一把貼在了那勞先生的額上!
勞先生登時鼓着一雙眼睛不動了。
我詫異的“咦”了一聲,難道先前估計錯了?這鎮屍符能鎮得住他?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裡蹦出來,我就看見那個勞先生動了!
他伸手一把拽掉額上的紙符,撕了個粉碎,然後瞪着江靈,身子似彈簧般一躍而起,嘴裡嘶聲喝道:“小妮子要死!”
江靈本來正站在牀上,與那勞先生相距極近,鎮屍符貼上之後,見勞先生沒有動靜,正自得意,要扭頭跟我說話,哪裡還來得及提防這突然的變故!
等到風聲起,勞先生突施辣手時,江靈大吃一驚,急忙退後出手抽劍,那邊望月卻挺身往前,白衣飄飄之際,四隻眸子左右上下錯動,嘴裡淡淡喝道:“大執空——陰山鎖魂!”
此術是望月所修行的陰陽大執空術裡專門對付陰靈邪祟的一招,當初爲我招魂時便用上了,極其厲害!
那勞先生在半空中的身子像是在半空中失去了動力,猛然一滯,就在我以爲望月成功了的時候,那勞先生卻又恢復了靈動!
望月登時一愣,居然連陰陽大執空術也不起作用!
這卻在我的意料之內!
勞先生既然不是變屍,既然是那程姑娘用術所控,那陰陽大執空術之陰山鎖魂必然無效。
陰山鎖魂可以鎖住陰靈邪祟,卻鎖不住法術本身。
所以那勞先生只是一滯,隨即便被法術繼續帶動。
但是剛纔那一滯,卻爲江靈爭取了時間。
江靈早已金木雙鋒在手,袖手一劍,疾刺而去!
那勞先生卻毫不避閃,右手霍的探出,在金木雙鋒上鏗然一彈,劍鋒偏轉,已不能傷敵。
而這時候,我已經走到了近前,拉着江靈向後。
江靈回頭看時,那勞先生已經如跗骨之蛆般尾隨而至,望月正要上前護住我和江靈,我卻早將手往前一攥,魂鞭在握,“刷”的掄圓揮出,“啪”一聲的打在勞先生身上!
那勞先生登時從空中跌落在地,掙扎着又撲了起來,我喝道:“挺你的屍去吧!”又是一鞭揮去,那勞先生兩眼一翻,如一截木頭似的,直挺挺的往後便倒,半晌,再也沒有站起來。
衆人已是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