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海拉和提爾依舊在對坐喝酒的時候，海拉隱隱約約聽到了詭異的音樂聲。
音樂這種東西，在冥界不該存在。
海拉的耳朵動了動，她緩緩放下了自己的酒杯，壁爐中綠色的光使得她的臉顯得更加慘白。
充滿腐朽和陳舊氣味的空氣中，確實從遠處傳來了似有似無的音樂聲。
她歪了下腦袋，把耳朵轉向大門的方向，眼睛卻看着提爾。
“你聽到聲音了嗎？”
“是的，我的女王。”提爾自然也皺起了眉頭，這種音樂非常陌生，以前在仙宮也沒有聽到過。
海拉從軟榻上站起身來，黑色的披風如同流水般在她脖頸上流過，匯聚於頭頂形成了刺叢般的長角頭盔。
“一起去看看，冥界居然來了生者。”
兩人放下酒杯，走出宮殿，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大殿中，周邊的黑暗彷彿也隨着腳步不斷搖曳。
循着聲音，他們在城中尋找，最後在宮殿遠處的一座尖塔上，發現了兩個人。
其中有一個很熟悉，是個女武神，她此時正坐在芬里斯的身上，手裡拿着一把黑色的巨劍不斷在狼的脖子和後心位置比劃着。
而另一個則是陌生的年輕人，可是瞎掉的右眼，還有身後的八足天馬，都給了海拉一些詭異的感覺。
陌生人正是音樂的來源，他的面前放着一個古怪的樂器。
那樂器下面像是一塊黑布，形成了一個平臺，支撐着密密麻麻的金線，大概有幾十根。
只見他的手指撥動着這些琴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身邊的地上還立着幾根上白下黃的紙卷小棍，正在冒出縷縷青煙。
看到海拉和提爾在下方出現，陌生人只是微微瞟了他們一眼，輕輕張口唱起了歌。
“這城市那麼空，這回憶那麼兇，這街道車水馬龍，我能和誰相擁......”
海拉的腳步停下了，她感覺有些不對。
這個人的神態十分地放鬆和自然，看到她和提爾沒有任何一絲驚慌，音樂聲中飽含金鐵之音。
歌詞她聽不懂是什麼語言，但是能體會到那種蕭條和肅然的感覺，就彷彿在黑暗中藏着什麼吞噬人心的巨獸。
她怎麼說也曾是阿斯嘉德的公主，這點音樂修養還是有的。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衝上去，搶回自己的狼，瓦爾基里哪怕是近在咫尺，也必然沒有她的速度更快。
但現在.....有什麼地方不對。
具體哪裡不太正常，說不上，可是海拉覺得對方，肯定有應對自己和提爾的辦法。
是啊，彈奏音樂的人眼睛都閉上了，搖頭晃腦地唱着，就連瓦爾基里都專注於給狼修剪毛髮，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這太不對勁了......
海拉先是探查周圍的環境，卻發現一切都很平靜，想要用魔法探查對方，卻能發現對方簡直是個絕緣體，什麼也看不到。
就彷彿這個人不存在於世界上。
蘇明：“Alone，Alone，Alone.....這感覺我跟從......”
海拉：“......”
她不光自己停下了腳步，還拉住了提爾，兩人靜靜地看着塔樓上的人影。
眼前有陷阱，這可能是奧丁，不能輕舉妄動。
.............
陷阱當然有，反向空城計嘛，是專門針對海拉準備的。
蘇明知道冥界有着數十億的大軍，就在地下埋着。
可他就要表現出無視的態度來，不光要上城樓觀山景，還要唱歌呢。
海拉被人揹叛了好幾次，內心充滿了對於生者的猜疑，她一方面摸不清蘇明的身份，另一方面則是陷入了種種懷疑。
其實海拉非常像奧丁，屬於有勇氣也有智慧的人，如果換成托爾那樣的莽漢，蘇明絕對不會把空城計拿出來用。
有很多計策，是專門用來騙聰明人的。
現在效果看來不錯，海拉陷入了驚疑不定。
當然，後續步驟需要改動，畢竟蘇明現在纔是攻城的一方，海拉不可能撤退。
相反，更大的可能性是召集大軍，來包圍兩人。
一時間的矇蔽，可以做到，但空城計並不持久，讓海拉回過味來，事情就麻煩了。
芬里斯雖然是‘人質’，但蘇明不可能真的撕票，只能做做樣子，以此來談條件。
一曲唱完，他睜開眼，平靜地看着冥界的女神。
她穿着墨綠色的緊身連衣裙，頭戴黑色尖刺頭盔，臉部的線條銳利卻不失美麗，此時正滿臉狐疑地看着蘇明。
“海拉，我是來談條件的。”
無數淡淡的靈魂從空中掉落，但是不會落在宮殿裡，他們只是構成了天空中的背景，隱約的綠色雷光在遙遠的天邊驟然閃亮，又飛快逝去。
“你是誰？！”
蘇明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如果說自己不是奧丁，海拉很可能立刻就會衝上來，她對於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
“我撿到一隻狼，想起這狼好像是你的，所以我打算，拿我的獵物和你交換一些東西。”
海拉向前走了幾步，大量的黑色岩石尖刺在她腳下生成，將她託到了蘇明平視的高度。
“你膽子很大，居然敢來冥界挑釁我的權威。”
蘇明淡然一笑，手指從弒神者變成的琴絃上拂過，發出一串波浪般的聲音。
“九界之中，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海拉咬住了嘴脣，大眼睛轉動了一下，這個語氣好像真的是奧丁......
這是爲了軍隊被冥界消滅，因此算賬來了嗎？
偏偏作爲對付奧丁底牌的芬里斯，首先就被制服了，情況極爲不利。
這隻蠢狼。
如果眼前的是奧丁，那他此時恢復了年輕狀態，很可能說明是使用了某種特殊手段，這種情況下的奧丁是無可匹敵的。
“.......”
她以沉默迴應，同時暗中喚醒剛剛休眠的大軍。
“無需開戰，我只是需要你回答幾個問題，同時給我十幾個靈魂。”
海拉聽了之後，思考了片刻，微微點頭。
“你知道大蛇擺脫了封印嗎？”
“什麼？！”
海拉的表情和語調都不似作假，她是真的不知道。
畢竟冥界也是九界之一，釋放大蛇對她的利益是有損的，這件事不是她做的。
“嗯，大蛇已經脫困，目標應該就是九界，我以爲你襲擊仙宮的隊伍是爲了擴充實力應對此事，沒想到你也不知情。”
蘇明做出了一個推測，但以陳述句的語氣說了出來，誘使海拉肯定襲擊阿斯嘉德軍隊的目的。
“我對此不知情，但哪怕大蛇出現，也休想讓我和你聯手。”
海拉雙臂抱住了胸口，臉色非常不好。
“也罷，我就是來說一聲而已，現在你交出上一次被你殺死的，瓦爾基里們的靈魂，我就把芬里斯還給你。”
蘇明示意一旁的琴酒展示一下巨狼還活着，而琴酒費了很大力氣，才舉起巨狼的腦袋。
它的舌頭耷拉在嘴外面，像是一塊地毯一樣，但從嘴裡冒出的白氣，證明它確實還活着。
“我很奇怪，爲什麼你會把芬里斯還給我。”海拉示意提爾去領靈魂過來，她必須把狼換回來。
但是奧丁此時的行爲，她無法理解。
如果是她遇到了預言中會殺死她的存在，她一定會先下手爲強。
蘇明看着遠處陰沉沉的天空，黑雲翻滾之處天地幾乎無法分割，他用低沉平靜的語調回答：
“因爲諸神黃昏不可避免，而結束是一切的開始，整個預言中都沒有你。”
海拉皺緊了眉頭。
是的，預言中並沒有她，雖然提及了亡者，偏偏沒有死亡女神的名號出現。
但是奧丁並不打算說了，他知道的東西很多，甚至連自己的死期都知道。
“一切的開始？就連封我爲死亡女神都在你的計劃中嗎？”
“諸神黃昏的日期是72年之後......現在，交出靈魂。”
蘇明答非所問，只是變回奧丁的相貌和打扮，變成古琴的弒神者和魔浮斗篷也瞬間回到他的身上。
永恆之槍，紅色的披風。
頓時，海拉感覺一種壓力襲來，奧丁穿上戰甲的形象在她心中有着很深的印象。
以前她總是看着奧丁的背影，他會騎馬衝在戰鬥的最前面，她則是第二個。
然而此時面對奧丁，她才發現以往的敵人們爲什麼很容易就會潰散。
說不出爲什麼，但總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提爾已經帶着一些靈魂走了過來，這些靈魂是白色的，看起來有些透明，就像是普通的鬼魂一樣。
他在地面上用探詢的眼神看着海拉。
如果要交換，那就交換；如果要開戰，他戰神也不會畏縮。
海拉深深嘆了口氣，72年這個數字不知道真假，大蛇的事情也不知道真假。
但她會去確認。
眼前芬里斯被抓住則是確確實實的，它必須被交換回來。
女武神的靈魂根本不聽她的命令，平時只是收藏品，如果只用她們就能換回芬里斯，算是沒有多少損失。
“提爾，把靈魂給他。”
死去的戰神把靈魂像是丟石頭一樣，一個個丟向了塔樓上。這些看起來輕飄飄的鬼魂，卻有着能被丟出很遠的本身質量。
琴酒騎上了飛馬，一個個把這些鬼魂接住，然後讓她們站在一起。
她們的意識很模糊，就像是半透明的玩偶一樣，琴酒很是難過。
很快，十多個鬼魂都到了蘇明的這一邊。
“數目對嗎？”
他問了一句，而琴酒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既然如此，芬里斯就還給海拉吧，既然諸神黃昏必須維持，那芬里斯就不能有事。
蘇明把弒神者插在地面上，自己則走到了巨狼的身邊，彎下腰後猛然發力，共生體形成的肌肉全部鼓起。
他舉起了巨狼，然後隨手朝着提爾一丟。
“嗖......啪！”
提爾沒有接住，整個人都被巨狼壓在了下面，地面形成了一個深坑，地面上厚厚的會成漫天飛揚。
蘇明聳聳肩，這一人一狼最多也就是輕傷，反正交易完畢，要怪就怪奧丁去吧。
他把靈魂們用變大的披風捲住，跨上飛馬然後拔起長槍，帶着琴酒一溜煙地消失在天際。
“再見了，莉亞。”
聽到這個名字，海拉徹底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