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俠…
馬特.默多克一陣恍惚,險些跌倒在地上。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像是一個無法接受現實的小孩子一樣後退了幾步。
片刻後,他才擡起頭,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向眼前的亞裔:“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趙明踹了一腳海扁王,示意他趕緊滾蛋。
“嘿!”海扁王抱怨道:“你爲什麼…”
“閉嘴!”超殺女錘了一下他的腦袋:“快跟我走!”
她左手牽着海扁王,右手抓向亨利,卻被對方靈活的躲開。
黑人少年亨利看着眼前垃圾佬一樣的人,忍不住開口:“夜魔俠…”
這熟悉的聲音讓馬特不禁恍惚。
這個聲音是…
透過明滅的燈光,馬特看到了一個瘦小的黑人青年。他不像是常見的那種癲狂黑人癮君子,也不像是幫派裡出來的傢伙,乾淨的難以置信。
他的身上帶着一股無比熟悉的臭味兒:那是…來自地獄廚房的味道。
“是你…”馬特的鐵棍不自覺地放下了,他訥訥道:“你…你活着,那可真是太好了…”
昔日的記憶涌上心頭,倉庫中可憐的小男孩,金並恐怖的大手,可怕到回憶都會抽搐的痛苦,躺在牀上刻骨銘心的恥辱…
馬特永遠都忘不了被折斷脊椎後發生的事情:他孤獨的躺在牀上,鑽心的疼痛從下半身發散到全身各處,只是輕微挪動便如同有烙鐵在下身捲動一樣。
骯髒之物無法控制的從體內流出,腥臭的令人作嘔。他不斷掙扎着,卻連起身拿一杯水這種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世界,彷彿在那一刻陷入了地獄。他本來就看不到,現在連動都動不了…地獄廚房的守護者夜魔俠,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
隨着時間的流逝,馬特幾乎已經放棄了希望。眼前的黑暗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從來沒有覺得看不到東西會如此難熬——即使在剛剛失去視力的時候,他都沒有品嚐過現在這種孤獨、瘋狂的滋味兒。
他輾轉反側,最終在第三天天明後嘗試用手移動,用手洗漱,用手做飯。天知道他在脊椎斷裂的第三天吃到一口自己煎好的雞蛋後究竟有多麼興奮。
他還記得那天的場景:風透過亂糟糟的窗戶吹進了屋中,他費勁全身力氣叼着鍋放到了煤氣竈上。用頭撞開了雞蛋,輕輕地頂到鍋裡。
燒熱的油發出茲拉茲拉的響聲,蛋清和蛋黃迅速凝結,‘聽’的差不多,馬特叼起鍋向着餐桌蠕動:迸濺的油星濺到他的臉上,但他的笑容卻怎麼也抑制不住。
“我做到了。”
當他把鍋連帶着雞蛋放到了桌子上時興奮的說道。坦白說,這是他吃過最糟糕的一個煎蛋:蛋黃半生不熟,蛋清還帶着大量的黏液。
每吃一口,都是滿嘴的腥臭味兒。上面是生的,下面是糊的…即使如此,那感覺也比端了五個賭窩、十個黑幫還讓他迷醉!
可這種喜悅隨着理智歸來後就慢慢消失。馬特坐在椅子上擺正早已經無法動彈的雙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他訂購了輪椅,嘗試像往常一樣出門、打招呼,他努力地在每一個認識的人面前表現出平常的樣子。‘只是一點小傷罷了’。他是那麼對朋友說的。
可當回到家,夜深人靜之後,恐懼和絕望又開始蠶食他的內心…夜魔俠?一個連TM站都站不起來的廢人,也配叫做夜魔俠!
他質疑過,
自暴自棄過,最終選擇了坦然的迎接這一切。夜魔俠已經變成了過去式,但律師馬特的未來還要繼續。
可內心深處的那一點不甘,還在驅使着他尋找任何可能治療自己脊椎的辦法。
直到,一個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他成功的站了起來,不僅如此,他還擁有了光明,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
失而復得的喜悅衝昏了馬特的大腦,在基裡安的邀請下,他選擇爲對方服務,成爲了一名絕境戰士…絕境,戰士?
自己…選擇成爲了別人的工具?
“馬特.默多克。”
這是那個亞裔的聲音。
馬特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痛恨過一個人的聲音。他的直覺在告訴他,捂上耳朵,就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可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緒還是促使他扭過了頭。
夜是那麼的黑,就像那亞裔的瞳孔一樣——黑色的眼睛中,是什麼情緒?
馬特張了張嘴,看懂了他的眼神。
那是...惋惜。
他爲什麼...這麼看着自己?他有什麼好惋惜的?我已經不再是一個廢人,不再是一個瞎子了。我重新站了起來,比以前更強,更強!
絕境戰士的力量有什麼不好?我可以用它更好的來守護地獄廚房,守護那些被傷害的人。我可以打敗金並,打敗黑幫,逼迫所有的惡人不再犯罪...我是守護神,黑夜中的守護神!
所有的罪惡,都將被我一掃而...
“你還聽得見嗎?”
馬特呆住了。
他努力地集中注意力,試圖像之前自己還是夜魔俠的時候一樣,聽到周圍的一切…可他做不到。
無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集中,再怎麼咆哮…聽不到,就是聽不到。
他的超級聽力呢?他那可以在腦海中搭建出三維模型,甚至比視覺還好用,聽出人心善惡,聽出世界冷暖的…超級聽力呢!
亞裔身旁,大名鼎鼎的鋼鐵俠託尼.斯塔克向前一步,面無表情的遞出懲罰者收集的數據,灑向空中。
“我聽說過你,夜魔俠。”
託尼.斯塔克的語氣複雜,帶着馬特都理解不了的意味:那感覺就像是看見了一名曾經驍勇的騎士坐在貴族的寶座上,逐漸變成了臃腫廢物的領主那樣:“你是地獄廚房的保護者,對嗎?你的名頭比你想象的可大多了。”
“我…我…”
馬特看着自己的雙手,突然聽到了基裡安的爆吼:“法克,馬特.默多克,你TM在幹什麼,我花了大價錢讓你站起來,可不是讓你爲了在這跟敵人聊天的!”
他就像沒有聽到那樣,擡頭看向空中飄落的紙張。
人體改造,人體試驗…
死亡率,爆炸案,死亡人數,牽扯人數…
父母的哭泣,廢墟中滿面灰塵的倖存者,熊熊燃燒的火焰,以及…那些永遠睜不開眼的,死人。
這些都是AIM的犯下的罪,而主使者…正是基裡安本人。
馬特從來沒有注意過嗎?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下意識忽略,或者說否定了基裡安的罪…因爲他還想繼續站着。他還想,繼續,站下去。
他真的不想再吃一次那噁心的煎蛋了,他真的不想聞着噁心的臭味兒入睡,半夜被無法控制的排尿驚醒!
他不想像一條狗一樣在地上蠕動,他喜歡在樓宇間穿梭的感覺…不想當一個廢人。馬特.默多克,不想成爲一個廢人。
但午夜夢迴時,內心的良知…真的沒有任何察覺嗎?
‘沒事的。’每當醒來後,馬特都那麼安慰自己:‘這是科技發展的必經之路…你看,工業革命時,不是也有很多人被工廠給吞噬了嗎?鋼鐵俠的武器製作了這麼多殺戮,託尼.斯塔克也沒有被定罪…沒有不同。’
可他還是一天天的滄桑下去,只有在飲酒時,纔會高聲哭出來。
那哭聲,響徹雲霄,尖厲如鬼。
過去,馬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現在他知道了。
他在哭自己。哭馬特.默多克,地獄廚房的守護者,變成了惡人的幫兇。
“我都…做了什麼啊...”
夜梟一般絕望的嚎叫從馬特的嗓子中傳了出來,他扔下了鐵棍,跪在了地上。狠狠地抓着自己的眼睛。
指甲刺破了皮膚,刺破了眼球,劇烈的疼痛傳入大腦,可馬特依然不停。
像是跪坐在雪夜中的人,任憑自己的血染紅地面,發出淒厲的呼聲。
“我都,做了什麼呀!”
忽然,馬特並直手指,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刺向自己的眼瞳。
‘噗哧’
和橡皮球被戳破了一樣的聲音一樣。
鮮血從他的眼瞳中流下,趙明瞳孔一縮,亨利尖叫出聲:“不,夜魔俠!”
馬特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他精準的摸向鐵棍,就像是‘看’到了它在那裡一樣。
“是…這樣啊…我的聽覺又回來了…”
你說, 眼睛到底有什麼用啊。
有眼睛的時候,我看得見曾夢寐以求的一切——樹木,花草,藍天。這些……我幾乎都已經忘記了,這些原本都是我在發瘋一般的黑暗與絕望中所希望,期盼的纔對。
可爲什麼有了眼睛…我就聽不見心了呢。
聽力無限放大,馬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基裡安的身上。他聽到了血液流淌的轟鳴,聽到了他體內宛如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血液,骨胳,肌肉,肌腱…穿過血液,穿過胸膛,在心臟中完成了一個循環。
然後,他聽到了基裡安的心。
權利,名欲,復仇,貪婪,僞善,狡猾,罪惡,自私…烈焰熊熊的慾望之火。
一顆多麼骯髒的黑心啊。
看着馬特臉上血淋淋的窟窿,基裡安背後升起一股涼氣,他不自覺的後退幾步,聲色俱厲:“馬特.默多克,你在做什麼,是我給了你新的生命,是我讓你重新見得光明…”
“所以我把光明還給你了。”馬特打斷了基裡安的話。
他的嘴角掛起一絲輕鬆的微笑,與剛剛低沉的樣子呈現出鮮明的對比。
馬特.默多克,卸下了身上揹負的枷鎖和累贅。光明?不,守護光明的人,不一定要見到光明。
夜魔俠...是時候該爲你助紂爲虐的惡行,贖罪了。
“等我打敗你…我也會把生命還給你的!”
長棍橫掃,馬特像出膛的子彈一樣衝向基裡安。
黑夜之中的魔王
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