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路雖然叫做環城北路,其實距離城區已經很遠了。
呼嘯而過的工程車和來來往往的渣土車,捲起漫天塵土,道路兩旁綠化帶上那些半死不活的花花草草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塵。不遠處矗立着幾座爛尾樓,旁邊卻是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幾面碩大的廣告牌子孤零零的樹立在路邊,廣告牌子上描繪的青山綠水和現實中的沙塵漫天形成絕妙的反差。
和蕭鵬飛老家所在的那個小城相比,這裡卻多了幾分掩映在發展後面的浮華和躁動。
剛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到這個城市來過一次,那時候還不認識白小環呢。,當時感覺這個地方還算不錯,過了幾年之後再次來到這裡,卻別有一番感受。
沿着環城北路一直往西走,身後的主城越來越遠,眼前大大小小的廣告牌子卻越來越多。
幾乎每一座廣告牌子都和鍋爐有關,大多是各個鍋爐廠的招牌,還有一些配套的企業,就連道旁也隨處可見散落着的鍋爐粗坯,那些鏽跡斑斑的金屬物混雜在齊腰高的野草當中,彷彿已成爲荒野的一部分。
蕭鵬飛這次過來,完全是花月月的安排,他是來和白家商談投資細節問題的。
雖然從沒有去過白小環家,白小環卻早就告訴了他詳細的地址和具體的路線,甚至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出了車站打個出租,花八塊錢就到了”,但蕭鵬飛還是堅持步行前往。
因爲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眼看着已經前邊生產鍋爐的小作坊越來越多,估計距離白小環已經很近了,看到路邊有個小超市,就走了過去。
超市的門口有幾個閒人正在玩撲克,桌子上很隨意的放着一些零錢,看樣子是在鬥地主。
“老闆,給我來瓶水,要冰鎮的。”
超市的小老闆有些不大情願的放下手中的撲克牌,給蕭鵬飛拿來了一瓶礦泉水,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三塊。”
掏出錢包付錢,蕭鵬飛麻利的擰開瓶蓋,淺淺的喝了一口:“老闆……”
“你要什麼?”
“不買什麼了,我就是想問個路。”
“炸彈,四個Q。”一把扯出幾張撲克牌摔在桌子上,小老闆頭也不回的問道“你想去哪兒?”
“請問白氏鍋爐廠在哪裡?”
超市小老闆有些不耐煩的指着前方:“看到前邊那個最大最高的招牌了沒有,過了那個招牌往前走兩百米……最多三百米,左轉就能看到了。你想買鍋爐嗎?”
若是蕭鵬飛說是買鍋爐的話,這位超市小老闆的態度馬上就會變得非常熱情,因爲在他的超市旁邊就有一個鍋爐展銷處,是他親戚開的。
一般情況下,這種操着外地口音的人來到這裡,要麼就是來買鍋爐的,要麼就是來採購鍋爐配件的,所以超市小老闆十分希望蕭鵬飛能去自己親戚的鍋爐廠去看一看。
“我不買鍋爐。”
可惜的是,蕭鵬飛不是來買鍋爐的,超市小老闆頓時失去了興趣,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撲克牌上。
“老闆,我還想問一下,白氏鍋爐廠的產品在本地的口碑怎麼樣?”
“順子,”小老闆叼着一根菸,已懶得再看蕭鵬飛一眼:“這一點的鍋爐廠基本都差不多,你又不買鍋爐,問這個幹嘛?”
“我們公司有個注資計劃,想和白氏鍋爐廠合作,所以想問問這個白氏的口碑。”
這話一出,包括超市小老闆在內的幾個
人馬上就來了精神,這個小老闆還專門掏出一根菸給蕭鵬飛遞過來,饒有興趣的問道:“你們要給白氏鍋爐廠投資?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阿爾伯特奧力嵐投資公司業務代表。”
這個拗口的名字讓小老伴有些迷糊:“你剛纔說的啥公司?”
“阿爾伯特……其實就是一家加拿大的投資公司。”
“你們要收購白氏鍋爐廠嗎?”
“只是投資參股,不收購,非常感謝您的指點,再見。”
雖然這個超市小老闆很有興趣的還想再打聽一點消息出來,奈何蕭鵬飛已經轉身離去了。
看着這個遠去的外地人,超市小老闆冷冷的一笑:“給鍋爐廠投資?真他娘是有錢不知道怎麼花了!不虧纔怪呢。”
“反正也是洋鬼子的錢,虧死他也活該。現如今這局面,只有傻瓜纔給鍋爐廠投資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眼下這個局面,大大小小的鍋爐廠稀里嘩啦的倒下,造鍋爐的傢伙們只要聽到投資這倆字,眼珠子都是紅的,爲了拉到投資……”
“拉投資?”小老闆忍不住的笑了:“那也叫拉投資?那叫騙錢!也就是騙一騙不明情形的外地人,那些個鍋爐廠看着蠻象那麼回子事情,其實早就空的要倒下了,要是騙不到傻子的投資,過不了這一兩年就全得玩完。不過我就納悶了,老白家怎麼就和洋鬼子掛上鉤了呢?居然把加拿大的洋鬼子忽悠過來。”
“老白家運氣真好,或者說加拿大的洋鬼子真好騙。只要拿到這筆投資,白氏鍋爐就能挺過來了。至於投了錢的洋鬼子嘛……我就不信他真的能把老白家的鍋爐廠搬到加拿大去……”
“哈哈,要是搬過去,都不夠運費的吧。其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大家都被逼急了啊。”
“老白的運氣實在不錯,估計能挺過來,別人家只怕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其實蕭鵬飛早就知道白小環家鍋爐廠的具體位置,只不過是故意散佈投資的消息而已。當他走到前邊的道路拐彎處之時,又故技重施了一下:又買了一瓶水,然後裝作問路的樣子繼續散佈國外大投資公司要給白氏鍋爐廠投資的消息。
花月月只是希望蕭鵬飛儘可能的把消息擴散,並沒有要他這麼幹。
反正只要讓儘可能多的人知道這個消息就可以了,至於具體的細節,那就需要蕭鵬飛自己把握了。很明顯,有更加高級更加精明的操作方式,奈何蕭鵬飛只是個慣耍小聰明慣用小手段的小人物,也只能這麼幹了。
這一路上,買了好幾瓶水,喝的肚子鼓鼓漲漲,走路的時候還會發出咣噹咣噹的水聲……
拐過路口走了幾十米,就看到白氏鍋爐廠的大門了,門口還有幾個人正在朝着這邊張望……
“鵬飛,”白爸爸的眼神最好,隔着這麼遠就認出了他,急急忙忙的迎了上來:“小環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了,一直在催問你到了沒有。我們還以爲你行錯了方向……”
“我的天爺啊,鵬飛是一路走過來的?怎不打電話讓我開車去接你?”
“小環說讓我好好看看她的家鄉,所以我一路觀賞風景走過來了。”
觀賞風景?這裡有風景可供觀賞嗎?
“別在外邊站着喝風了,趕緊回家喘口氣。”
白小環的家其實不在這裡,這裡只是鍋爐廠的廠區罷了,所以顯得有些簡陋。
藍白色的彩鋼頂棚看起
來有些低矮,卻十分寬敞,前面是開票、收款順便招待客戶的辦公區,後面是四個同樣建築類型的大敞棚,以對稱的形勢分佈着。兩排敞棚中間可以看到小型起重機和叉車之類的機械工具……
辦公區最裡邊的小間裡,已經擺上了一桌子酒席,桌子上還放着兩瓶習酒,看這個架勢,白家早已經做好接待蕭鵬飛的一切準備。
白媽媽實在是太熱情了,讓蕭鵬飛難以招架,洗了把臉的工夫就端出來好幾樣飲品,還有幹活果盤。
對於這個萬分中意的女婿,白媽媽越看越順眼,尤其蕭鵬飛還是來做投資的,簡直就是愛與美的化身,感覺比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親切幾分。
趁着蕭鵬飛擦臉的機會,白媽媽湊過來,小聲叮囑道:“一會肯定要喝酒的,你可千萬悠着點,別喝多了。還要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我聽說水果可以解酒……”
“謝謝阿姨,;來的時候小環已經囑咐過我了。”
“那就好,那就好。”
“來,來,鵬飛……”白爸爸的熱情程度並不比白媽媽遜色多少,拉扯着蕭鵬飛在酒桌前坐下了,爽朗的大笑着:“鵬飛是第一次到登咱們家的門兒,既然都是一家人,客套話什麼的咱就不說了。在給你接風洗塵之前,我來給你引薦幾位做實業的朋友,你就跟小環一樣,叫叔叔伯伯吧。”
這幾位年紀差不多的中年人,都是白爸爸專門請來陪着蕭鵬飛喝酒的。
和寧寧家那種滿桌子都是親戚街坊的局面完全不同,坐在白家酒桌上的這幾位,都是和白小環她老爸有密切的商業往來的朋友。所謂的做實業,到了這裡,其實就造鍋爐或者是鍋爐配件的意思,雖然一個個都頂着廠長經歷的名頭,其實和白小環的老爸一樣,都是些小型企業罷了。
一通叔叔伯伯的喊下來,就算是認識了。
經常的酒桌上談業務的白爸爸深諳飲酒之道,三兩句話過後,就端起了酒杯:“鵬飛,這第一杯酒……”
按照花月月的指點,蕭鵬飛故作姿態的說道:“來的時候小環說了,不讓喝酒。”
“小環在公司,你在家裡,不能總是聽她的。你是第一次認門,先喝三個再說。”
裝模作樣的端起酒杯,剛一沾嘴脣卻有放下了,就在衆人詫異之時,蕭鵬飛已經從身後的皮包裡取出一張紙條子:“差點把正事忘記了,這是我爸……家父送給白叔叔的一點見面禮,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這是……支票?你這是什麼意思啊鵬飛?”
“在我臨來之時,家父本是要和我一起過來拜望白叔叔的,奈何毛里求斯那邊的一塊地皮有了點問題,不得不緊急去了國外。家父說不能親自來太失禮,所以專門備了見面禮,送給白叔叔。哦,對了,取款的密碼是小環的生日。”
白小環的老爸不是沒有見過錢的土鱉,可是看到支票上的那個200000的數字之時,還是小小的震驚了一下。
見面禮都有二十萬,不虧是有錢人,連出手都這麼闊綽。
“你說你爸爸你真是的,他有事情不能來就不來了唄,還弄什麼見面禮呀,真是太見外了。”
旁邊那個王叔叔盯着支票看了一會兒,指着那個“$”符號說道:“這個……好像是美金的意思吧?”
因爲是超過五萬的支票,所以數額前面有中文的“美元”標識:“啊……這……是二十萬美金?”
“對,就是美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