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月心思縝密,素來料事如神,這一次也不例外。
當天下午三點多種,就招收了兩個新員工。
這兩個新員工,上午還老張的公司上班呢,下午就跑到對門蕭鵬飛這邊來了。這二人前來投奔的速度之快,花月月馬上錄用的效率之高,已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以“新員工入職還安排好具體工作爲由”,讓他們倆先隨意走走看看,據說是爲了“熟悉工作環境”。
兩家公司就在對門,一眼就能看個通透,而且大多都早就相識,根本就用不得多此一舉的“熟悉工作環境”。
這兩個員工也正有“隨意走走”的念頭,卻不是在公司內部走動,而是站到了門口,把胸脯子挺的半天高,以一副挑釁的姿態看着對面的老東家,還不住含沙射影的“攀談”着:“我早就說過嘛,換份工作比換雙鞋都簡單,偏偏就有人不相信,還以爲我離了他家開的公司就會餓死似的。”
“這年月,離了誰地球都不會少轉一圈兒。只要有本事,跟着哪個老闆不能吃口飯呀。”
“那是,咱們乾的是工作,拿的是薪水,憑本事賣力氣賺錢,纔不受窩囊氣呢。”
“以前我那個老東家啊,摳門的要死,幹了兩年就給我漲了一次薪水。才區區一百塊錢,我都不好意思對別人說起。這回一跳槽,立馬漲了五百的工資,早知道這樣,我早就跳過來了……”
老張的公司本已經風雨飄搖人心浮動了,花月月以千金買馬骨的姿態高薪錄用了兩個職員,更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對門的恆基公司裡邊,有一大半的人已經做好了跳槽的打算,有些心思熱切的已經在着手寫辭職報告了。
不得不說花月月的“禿鷲”策略非常有效,到第二天下午下班之前,大恆基傳媒公司就多了四位同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四個新員工當中,有三個是負責技術的,偏偏白小環的技術部根本就不缺人。缺少人手的業務部卻只來了一個新的業務員……
下班之後,花月月與白小環相伴回到住處,蕭鵬飛則和寧寧一起到小飯館去幫忙。
象寧寧家開的這種小飯館,雖然整天都開門營業,其實上午的生意非常清淡。要不是有了大恆基公司的那點“團購盒飯”的業務,基本上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做。只有過了午後的這段時間,纔會陸陸續續的有些客人上門,尤其是下班之後,才真正進入到營業高峰狀態。
因爲絕大多數客人都趕在這段時間內來吃飯,所以能不能招待更多的客人就成了賺錢與否的關鍵。白媽媽專門添了幾張塑料桌子,擺到了門外,還把寧寧的爸爸也喊過來幫忙,依舊忙的不可開交。
所以這幾天來,寧寧和蕭鵬飛也會在下班之後過來打打下手,幫着做一些洗洗碗碟擦擦桌子之類的零散雜活。
當二人來到小飯館的時候,門前的幾張桌子早已經客滿,裡邊更是佔滿了人,亂糟糟的忙做一團。
象往常一樣,寧寧扮演起了“店小二”的角色,記菜單、端盤子,順便結賬收錢。蕭鵬飛則直接鑽進後面那條狹窄的僅能容身的小過道,去洗盤子碗碟。
剛
一走進過道,赫然發現老張正蹲在一大堆剛剛用過的碗碟中間賣力的擦洗着。
“老張……你……你怎麼在這兒?”
中午的時候,老張跟着白媽媽過來拿盒飯,按照蕭鵬飛的估計,吃完飯之後老張肯定已經走了,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在這洗碗呢。
白媽媽正在過道前邊的爐竈上炒菜,飄蕩出一股炒辣椒的味道,因爲通風不好的緣故,顯得非常嗆鼻。
還不等老張回答,白媽媽就已經做出瞭解釋:“你的這個朋友說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去打工,想在這兒幫幾天忙。反正我這兒也正缺個洗碗擇菜的雜工,就讓他先幹着了。”
啊!
堂堂的恆基公司老闆,居然到寧寧家的小飯館做起了洗碗的雜工!若不是親眼看到,蕭鵬飛是絕對不敢相信的。
“老張,你怎麼做起這個了?”
“這個怎麼了?我年輕的時候又不是沒有做過。”老張小聲說道:“眼下我實在沒有地方可去了,這兒管吃管住,每天還給我開六十塊錢的工資,我怎麼捨得走呢?”
管吃飯是肯定的,但是管住……蕭鵬飛忍不住的看了看四周。這裡總共就這麼點空間,你住哪兒呢?
當老張朝着過道後面的那間磚皮棚子努了努嘴兒的時候,蕭鵬飛用不可思議的語氣問道:“你真打算住在這兒?”
“這挺不錯的,能遮風避雨,還不怕我老婆找過來。最關鍵是可以讓我的內心安寧,正好可以有機會總結一下人生。我都這把年紀了,吃過苦受過累,也風光過快活過,最後卻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也應該好好的反思一下了。”
反思?你也確實應該好好的反思一下了。不過,這裡鬧鬧騰騰的,還滿是油煙味道,真的適合反思人生嗎?你好像更應該去那種山清水秀的幽靜之地吧?
滿身銅臭味道的老張居然說出了一句頗有哲學味道的話來:“內心寧靜纔是真正的寧靜。”
反正你身上就剩下倆鋼鏰兒了,在這裡有吃有住的,還能順便思考一下人生,既然你喜歡在小飯館做洗碗的雜工,那你就先這麼幹幾天吧。
看着埋首在大堆碗碟中的老張,蕭鵬飛竟然也生出了一點年輕人不應有的感慨:真是世事無常人生難料啊。
就比如說老張吧,年輕的時候和自己一樣都是窮小子,恐怕那個時候的老張根本就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爲風風光光的大老闆吧?做了老闆之後的老張,也一定不會想到自己還有在小飯館反思人生的情況出現吧?
在油膩的洗碗水和亂七八糟的食材中忙了幾個小時,一直到了十點多鐘,食客們漸漸散去,才終於有機會停下來喘口氣。
因爲一直蹲着擇菜,搞的蕭鵬飛腰痠背痛。年紀比蕭鵬飛幾乎要大一倍的老張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幹過力氣活了,按說他是吃不消的,但老張卻好像沒事人一樣,看不到絲毫的疲憊之態。
或許正是因爲年輕時代有過吃苦的經歷,所以才讓老張很快就適應了眼前的這點辛勞吧,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白媽媽整治了幾個小菜,還開了一瓶三十來塊錢的白酒,招呼衆
人過來吃飯。
當寧寧知道對門的張老闆已經在自己家的小飯館裡邊洗了幾個小時的盤子之後,早已驚的目瞪口呆,忍不住的大叫起來:“媽,你真僱他做雜工了?”
“這事還能有假的不成?老張早就和我說話了,只要管吃管住,每天給五十塊錢就行。後來我感覺五十塊錢太少了,就給他漲了十塊錢的工資!”
十塊錢的工資?老張是那種在乎十塊錢工資的人嗎?
“媽,你……你知道這人以前是做什麼的嗎?”
“不知道,但我看得出來,”寧寧媽媽專門把老張面前的紙杯子倒滿了白酒,示意他不必客氣可以隨便吃喝,然後說道:“雖然老張沒有說起,而且我也沒有問過,但我這雙眼睛還是能看出來的。老張肯定是人上人,不是開公司的老闆就是當官的。”
“嗯嗯,我也早就看出來了,”寧寧爸爸也笑呵呵的說道:“老張的舉手投足就可以看出,他不是有錢的就是有權的,反正不是咱們這樣的小市民,因爲他的氣質和咱們不一樣。”
在蕭鵬飛的心目中,老張這個名字更多代表的對手的意思,順便還有些陰險、狡詐、貪婪、吝嗇、好色之類的負面形容詞也可以用在他的身上。想不到寧寧父母居然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
難道說真有一種叫做氣場的東西存在嗎?我和老張接觸了這麼久,反反覆覆的爭鬥過無數次了,怎麼一直沒有感覺到呢?
上了年紀的人,在學歷和接受新鮮事務的能力上,或許無法和現在的年輕人相提並論。但他們擁有的閱歷和對人生的深刻體驗,卻是長年累月的積累下來的,這種東西和學歷、知識等等這些東西無關,純粹是生活的深厚積澱所凝結出來的精華。
“你們知道老張不是咱們這樣的小市民,還讓他給咱家做雜工?”
“這有什麼關係呢?”寧寧爸爸端起酒杯,朝着老張遙遙一舉,喝下去一大口之後,笑呵呵的說道:“人這一輩子,哪有總是一帆風順的?不經歷點溝溝坎坎的,就不算成熟。誰還沒有點栽倒的經歷呢?只要爬起來怕怕屁股上土,繼續往前走就是了。”
聽了這句話之後,老張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點開心的笑容,端起酒杯說道:“就衝趙大哥這句精闢到家的話,我也得喝一杯。”
精闢?父親說的話很精闢嗎?我怎麼聽着就是幾句大白話呢?寧寧不明白。
這話確實樸實,樸實的都要掉渣了,卻蘊含着無比深刻的哲理,沒有漫長歲月的淬鍊,年輕人永遠也無法理解這句話的精髓。
蕭鵬飛也不是很明白,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一點深刻的東西,卻又模模糊糊的說不清楚。
吃過飯之後,衆人一起收拾了桌椅,然後又合力把後面那間磚皮棚子騰出來一小塊地方,拼了兩張桌子來給老張做牀鋪。
“老張啊,我們要回去了,你先湊合着睡吧,要是缺少什麼就對我說,明天我再給帶過來。”
看着堆滿了雜物的“臥室”和臨時用桌子拼出來的“牀鋪”,老張笑呵呵的說道:“有吃有住,還有錢賺,這就挺好的,我啥都不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