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宮尚鴻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房中一片狼藉,那愛戀的人兒已經不在自己的懷中了,唯一留下的只是那塊水藍色的琉璃吊墜。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發令,讓大軍繼續向南開拔,直取地火國京都,他不知道自己在戰場上是如何揮舞着那柄鳳凰涅磐斬殺敵人的。當他坐在地火宮殿的王座上,看着宮殿上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時,他沒有感覺到預期的快樂,沒有勝利的喜悅,沒有了那稱霸的雄心壯志,有的只是空虛,深不見底的空虛感。
原來失去你真的什麼都不快樂了!拿出那琉璃石,貼在臉頰,感覺到那徹骨的冰冷,那甜蜜的話語卻時時縈繞在他耳畔:鴻,我愛你!鴻,我們一起到老好不好?鴻,我們再也不分開了!鴻,生日快樂!鴻,我彈得好不好?鴻,我們騎馬吧?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鴻,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鴻,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記住上邪爲約哦!鴻,我好幸福哦!。。。。。。一句句話如銀針般刺入東宮尚鴻的心,心再沒有一處是完整的了,那裡空蕩蕩的,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
";王上!宮中人數已經清點完畢了,反抗者也着令拿下了。";當白尉領着衆將來到大殿覆命的時候,只看見王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吊墜,像被人抽去了靈魂,了無生氣。銀色的鎧甲上染盡了紅色,偉岸威儀的身軀卻顯得如此落寞。
東宮尚鴻沉默了很久,才站起身來緩緩地開口:";投降者一律從輕處理,反抗者就地正法以儆效尤!遣散宮中一切人員,清點宮中所有財物,整頓京師戍防,不得驚擾城內百姓。十日後返回酈水。";
乾淨利落的處理,讓人以爲剛纔落寞王者只是幻影。可白尉清楚的知道,他侍奉的王已經心死了,本該激情萬丈的話卻透着無限的冷寂,沒有一絲感情的變化。
玥君的離開究竟是誰的錯?王上之所以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還不是先王造成的!憶起兒時的事情,讓白尉無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二十年前,王上還是一個三歲的孩子,那時自己已經九歲了,天天陪在那天真可愛的孩子玩耍,那時的王上可愛極了,身上總一種奶奶的香氣,圓圓的小臉,軟軟的小手。本應該享受童年的快樂,卻因爲先王的一句話改變了天真可愛的孩子。
那時我陪着王上偷偷溜到御花園玩耍,卻意外地撞見了先王。
";誰家的孩子?膽敢在此撒野!拖出去杖二十棍。";先王冷冷的說道。
當時的我真的嚇了一大跳,忙跪下向先王求情:";王上,請原諒殿下吧!殿下還小禁不起廷杖的!屬下願代殿下受過!";
先王眉毛一挑,有些玩味地說:";噢?殿下?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兒子?";
因爲王上的母妃不得寵,所以當時出生時先王根本不知道,事後也無人通稟先王,所以至今先王都不知自己還有一個孩子。
";回王上!是雲妃娘娘所出!";我恭敬地回道。
先王思索了一會兒才把名字和人對上號,可臉色卻一下沉了下來,語氣不善的說:";哼!原來是雲麗國那個賤人的孩子啊!本王還真沒想到,就那麼一次就有了!還真是諷刺。那他就叫殤鴻好了!";
當時的王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殤鴻,一個帶着諷刺意味的名字。他伸出短短的手臂,奶奶地說:";你是誰啊?和我玩遊戲吧?這裡除了白尉和白浮都沒人和我玩的。";
先王看着眼前的孩子,沒有伸手抱他,卻不懷善意地說:";你想玩遊戲嗎?那我們就玩一個很好玩的遊戲好不好?";
";什麼遊戲?";王上當時並沒有看出先王那眼神中的玩味。
";就是啊!看你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找到你的母妃!";先王的眼神帶着嗜血的顏色。
";好!我一定會找到母妃的!";小小的人兒堅定地說,而他不知道正是這個遊戲讓他開始了長達十年的噩夢。
當天回到雲宮時王上就已經找不到了,而王上卻並沒有太在意,只是在宮中一聲聲地喊着";母妃";,卻沒有人回答他。之後的三天中,王上不斷地尋找着雲妃娘娘卻始終不見人影,他也終於意識到恐懼,年紀小小的王上每天晚上再也睡不安穩了,常常只有在水奕的陪伴下勉強睡着。從那時開始,王上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慈愛的雲妃娘娘,而他也因爲自己太過單純,被先王一次次的欺騙,一次次的失望,被其他皇子戲弄,王上漸漸變得冷漠,變得不信任任何人。而衆多的皇族中只有前容睿親王一如既往地愛護着王上,保護着王上。
四年後,在一次和二皇子的爭吵中,他無意中泄露出了雲妃娘娘的所在--雲宮!當王上返回到雲宮,用雙手拼命地扒着院中櫻花樹下的土壤,不在意鮮血直流的雙手,只是瘋狂地尋找着,最終他找到了一個罈子,罈子散發着血腥,而當王上用鮮血直流的雙手打開罈子時,裡是血跡斑斑的衣服,還有腐爛的人體殘骸,那便是被先王殺害的雲妃,美麗慈愛的雲妃娘娘!王上抱着罈子仰天長嘯,淚水無聲地落下,那是王上第一次哭。
之後,王上親手將雲妃娘娘安葬在那棵櫻花樹下,而從那之後,雪白的櫻花變成了血紅色,豔麗無比。從那時開始我沒有再見過王上的笑容,直到玥君的出現。
在安葬完雲妃娘娘之後,年僅七歲的王上開始了他的復仇計劃,王上自己改了名字,並帶着雲妃娘娘爲遺留給他的紅雲玉佩找到了當時還是個小商人的藍燁,我並不知道藍燁和雲妃娘娘的關係,可當我看到藍燁看着那塊玉佩時的驚訝表情,我知道他們的關係非同小可。之後藍燁毫無怨言地答應輔佐王上,憑藉他敏銳的感覺和王上聰明的頭腦,藍燁很快就發展了起來。就算如此王上也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之後的幾年裡他扣留了藍燁的二兒子--藍銀月。
地火國的滅亡讓霜雪國國君清晰了過來,在其妹妹奚焰的卻說下,他投降了芸國。而容睿親王亦帶着霜雪國的國君及地圖、降表返回酈水。
在一起大事都處理完之後,容煜來到了紫晁宮,東宮容煜問:";王兄,我回來了!這回帶回來的戰利品很棒吧!對了?戒傀在嗎?我很想他!";
東宮尚鴻望着窗外血紅色的櫻花樹,說:";玥兒他,死了!爲了救我!而戒傀他帶着玥兒的屍首離開了。";
東宮容煜大驚:";怎麼會?!玥他怎麼會死?";
東宮尚鴻苦澀地撤出一絲笑容,";一切都是我的錯!包括縱容你,讓你愛上了戒傀。";
";王兄,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東宮容煜有種不好的預感。
東宮尚鴻沉默了許久,纔將事情的始末全部告訴了東宮容煜,而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有些哽咽,";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他!";
容煜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坐在東宮尚鴻的身邊,握住他的手,";哥,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想好好愛他的不是嗎?玥不是說了嗎?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你是我哥,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就像小時候你保護我時那樣!其實我也很自私的,有時看到戒傀時時在玥的身邊,我也很嫉妒他,可我也心裡清楚,戒傀他愛玥勝過愛我。在這段時間裡我也仔細地想過,愛到底是什麼?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獸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這段愛情註定着無法開花結果。";
東宮尚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握緊了容煜的手。
當東宮尚鴻回到鳳葆宮時,水奕和白浮都不在,而在鳳葆宮的地下室中,東宮尚鴻找到了水奕和白浮,水奕靠在白浮的肩上,兩人一句話都沒有。他們之間有情,東宮尚鴻早就知曉,所以也不覺得奇怪。
";王上?!您回來了?!公子他,他去找您了!您看到他了嗎?!奴婢失職沒能攔住公子,公子他知道水稻是奴婢的弟弟了!";水奕一下跳了起來。
東宮尚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示意二人跟他出去。東宮尚鴻突然問:";水奕,玥兒最喜歡的紅色鳳衣呢?";
";奴婢這就取來!";水奕有些奇怪東宮尚鴻的行爲,卻也聽命拿出了衣服。
東宮尚鴻接過衣服,像抱着稀世珍寶一樣貼在心口,";你們下去吧!";
水奕和白浮退到了門口,二人不知發生了什麼,卻也不敢多問。片刻之後,從房中傳來了輕微的哭聲,那聲音極爲壓抑亦很痛苦,二人常年跟在東宮尚鴻身邊,頓時明白了過來--玥君永遠地離開了王上!可玥君的遺體呢?
從晌午一直到半夜,東宮尚鴻才從房中走出來,已經看不到他有哭過的痕跡,他沒有讓水奕和白浮跟着,獨自向西宮雪怡的別院走去。現在已經是盛夏了,微微的夏風帶着芳草的味道,悠悠的琵琶聲讓東宮尚鴻產生一種玥兒還在他身邊的感覺。
";王,王上萬福!";西宮雪怡萬萬沒想到幾個月前那個美麗的人的預言竟然成真了,王上他終於來了!
東宮尚鴻扶起西宮雪怡,眼睛環視着房間,卻被一幅梅花圖所吸引了。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婆娑着上面熟悉的字,聲音有些嘶啞地輕聲自語道:";‘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弘凌王王后藍歆玥印,原來,原來!你真的一直只是爲了。。。。。。我不是給你新刻了一個新的印章嗎?是
‘芸國無上玥君御印‘你怎麼不用,偏偏用這一枚!‘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會再回來了是不是?可笑我還在懷疑你!";
西宮雪怡被東宮尚鴻的話怔住了,原來那個美麗無比的人就是藍歆玥!!什麼叫不會再回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着東宮尚鴻緊握的拳的手滲出了血,她猜到了結果。她上前捧住東宮尚鴻的手,慢慢地鬆開他緊握的拳頭,安慰道:";臣妾知道這輩子都無法超過王后殿下,只希望王上在想念王后殿下的時候來這裡看看這首題詞,聽聽臣妾爲王上所奏的曲子。王后殿下對臣妾極好,臣妾這一生都不足以報答王后殿下。";
東宮尚鴻注視着眼前清秀的女子,心中有些迷茫:玥兒,這就是你託付的女人嗎?可是你可知道,我的心已經死了,隨你而去,我又怎會愛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