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正大王子有些無奈地退出金帳後,正好碰到烏雲卓爾從前面走來,他趕緊上前行禮:“老師是來找父汗的,父汗他這會正氣在頭上。
烏雲卓爾眯着眼,打量了阿史那索正一會,然後道:“出去幾年,你們這些小子倒都長大了不少。”
索正笑了笑,見烏雲卓爾沒有要馬上進去金帳的意思,便道:“我那存了幾罈好酒,不知老師願不願過去嚐嚐。”
烏雲卓爾是無酒不歡的人,一聽這話,頓時眯起那雙老眼。
“這是前幾年從中原那運回來的蜜釀,比普通酒要濃上數倍。”將烏雲卓爾請進自己帳內後,索正即讓人將自己珍藏的好酒拿出後,然後親手倒上遞到烏雲卓爾跟前。
那壇口的封泥剛被敲開,烏雲卓爾的眼睛就開始發亮,頓時有些坐不住了,差點沒直接起身將那壇酒抱到自己身邊。索正待烏雲卓爾迫不及待地接過自己手那碗酒後,便極是善解人意地讓下屬將那酒罈擱到烏雲卓爾跟前,然後笑道:“不知今天老師離開這些年,都走過那些地方,烏雲卓爾根本沒聽到他說什麼,這位被喻爲草原上最有智慧的老者,此時身上哪找得到一絲智慧的模樣,簡直是酒蟲投胎。
索正倒也不在意,突厥王庭的星象師向來就是大汗身邊的人,地位很是特殊,星象師們雖從不參與汗位爭奪之事,但王庭星象師的態度卻很重要。若非烏雲卓爾離開王庭多年,如今忽的回來。許多事都不過問了。他怕是難將對方請到自己帳內。
酒過三巡後,兩人眼裡都有些醉意了,索正大王子麪上漸漸露出幾分苦惱之色。舉杯看着烏雲卓爾,如對恩師傾訴般地,自顧自將這段時間裡所發生的事都道了出來。然後也不管烏雲卓爾聽沒聽進去,接着又將今早大汗在金帳內對他說的話。隨後。他停了好一會,才最後又補充一句:“我知道父汗要留下阿聖,不僅僅是爲王庭着想,也是希望希望我身邊能有個可以凝集衆心的人。”
“嗯,不錯不錯”烏雲卓爾呵呵笑着應了一句,卻不知他到底是說大汗的思慮不錯,還是在說他碗裡的酒不錯。
“男兒功名自當馬上取。權謀之術雖不可少,但,我”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阿史那索正。大汗的兒子,我的聲望若是依靠別人得來,那有什麼意思”他說着,就垂下眼,往後一靠,然後有些無奈一笑“只是父汗卻執意如此,若是令阿聖與我生出間隙。那多半會弄巧成拙。”
烏雲卓爾癟着嘴,看着碗裡的酒搖頭道:“我就說。這麼好的酒,不可能會是白喝的。”
索正大王子聽了這話。即明白這位最得大汗信任的星象師是答應幫自己去說服父汗了,於是趕緊坐起身,要親手給烏雲卓爾滿上酒,卻剛提起那酒罈,卻發現裡面的酒已經空了。
“去,再開一罈酒。”
“別開別開,我老頭再喝下去,一會去了大汗那就不是說話,而是直接倒下睡覺了。”烏雲卓爾將手裡的空碗放下後,就擺了擺手道“這麼好的酒,不能一下子全喝光了,得留着日後慢慢喝纔好。”
索正一笑,就往旁邊吩咐道:“你將那四壇酒都拿出來,一會送到烏雲老師那邊去。”
太陽將下山時,索正纔將酒飽飯足的烏雲卓爾給送了出去。
秋末初冬之際,放眼望去,幾乎都是枯黃灰敗的蕭索之景,連偶爾傳來的牧歌,豪邁中也透着幾分蒼涼。
烏雲卓爾擡眼,看了看西邊的紅燒雲,感受着風裡的冷意,然後搖了搖頭道:“這一眨眼,冬天又要到了,我這老頭又少了一年。”
索正看了一眼烏雲卓爾已經hua白的頭髮,沉默一會,就道了一句:“老師還正當壯年。”
烏雲卓爾呵呵一笑,擡手摸了摸頭髮:“離暴風雪的季節不遠了”
正說着,遠處忽然就傳來一聲狼嚎,索正即擡頭往那邊看去,隨後又發現,候在他帳外的那些人也都跟他一眼,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遠遠一望。
才一天時間,銀狼的消息就已經傳開了。
這一天內,不管阿魯威族長那些人的心情如何,總之乞顏部的帳篷那,今日不知迎接了多少前去拜訪的人,都是爲看一眼聖狼而特意過去的。
只是,過去的那些人,卻少有能看到那匹傳說中的聖狼。畢竟不是馬戲團裡專門供人觀看的猴子,再說野獸本也不喜歡太過接近人羣,那一晚,銀狼雖是隨阿聖回了營地,但過來這邊後,除了阿聖,幾乎沒人知道最後它是跑到哪去了。不過即便是這樣,也熄滅不了突厥人心裡的嚮往。因爲那個晚上,聖狼攜一女子,沐着月光而來,並與黑騎一同馳騁草原的美景,已由那有幸親眼目睹的百來號人激動萬分地傳了出去。
於是,新的傳說,由此開始。
而傳說中的主角
太陽將落下地平線了,風漸冷,莫璃帶着帽子,包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山丘下的一個背風處,然後看了看前面阿聖的身影,再又瞧了瞧站在她旁邊,幾乎比坐下的她還要高的銀狼,莫明的,有種時空錯亂之感。
白天,因過來想看一眼聖狼的人太熱情了,乞顏部的人也想借着這個機會長長臉,於是便去請阿聖能不能叫銀狼出來讓大家看看。開始時過來的人還算少,加上當時乞顏部同他很好的達成了協議,心情不錯,於是阿聖便領着小灰像模像樣地溜達了一圈。後來人多了,小灰很沒義氣地甩尾巴跑了,他也覺得煩了,於是便帶着莫璃出來騎馬,並讓莫璃跟小灰再熟悉熟悉。
結果騎到這邊後,時間也差不多了,兩人本是要回去的,阿聖卻忽然發現這片地方竟有一些極爲難得的藥草,他以前曾聽烏雲卓爾說過,用那等草藥的根莖炮製出來的藥膏,生肌去疤的效果是最好的。於是阿聖立刻下馬,將莫璃帶到背風處,然後就開始挖草藥去了。
莫璃忽然打了個噴嚏,旁邊的銀狼立即轉頭,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莫璃有些不大敢看它,這可不是小貓小狗,光體型就讓人覺得有壓迫感,特別是還靠得這麼近,那感覺更是明顯。就連那匹大黑馬,性子那麼烈,卻每次都躲得遠遠的。
銀狼轉過頭後,又轉過身子,往莫璃這靠過來。
莫璃不知該怎麼跟它相處,只好也那麼怔怔地看着它的眼睛。夕陽之下,茫茫無邊,野草枯黃的荒原上,一人一狼就那麼靜靜的對視。
風颳過,帶着淡淡的冰雪味迎面撲來,恍惚間,莫璃忽然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個畫面。
大雪連天的永州城,衣衫襤褸的少年從雪中行來,默默蹲在她家附近的巷子口,一言不發
當時,他看她的眼神,似乎也是這樣,困惑又好奇。
又一陣風過,銀狼身上皮毛如波浪般微微起伏,反射出一片亮澤的銀光。
莫璃面上不由露出一抹淺笑,銀狼看了她一會,就繞到她另一邊去,然後又拿鼻子在她身上嗅了嗅。這一次,莫璃沒有再避開,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看着它道:“你們倆果真是很像。”
“咦,已經敢跟小灰說話了嗎”話才落,不遠處那就傳來一個含笑的聲音。
莫璃擡眼,便瞧着他手裡拿着一把不知名的草根,正一邊往馬背上的口袋裡放,一邊往她這走來。
莫璃站起身,銀狼也伸長脖子嗷了幾聲。
“它說什麼”莫璃朝阿聖笑着走過去,然後問了一句。
“說有些無聊,它要去別處轉轉了。”阿聖將繮繩交給莫璃後,就走到銀狼跟前,蹲下,親暱在它頭上蹭了蹭,又摸了摸它身上的皮毛,然後才站起身,笑了。
銀狼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後轉身往山丘那邊跑去,卻剛跑一段,又回過身朝他們這邊嚎了幾聲。
“它說什麼”雖是遠遠的,莫璃還是注意到那目光似乎還看了自己一眼,於是愈加好奇。
阿聖面上的笑容擴大:“小灰說你還不錯,快冬天了,趕緊懷上仔,剛好來年春天能生下。”
莫璃:“”
兩天後,突厥王庭總算將絲綢那筆買賣的歸屬定下,不出姬玉顏所料,最終是交由阿史那索正大王子負責。不過,當定下此事的時候,阿史那圖裡卻在大汗面前提了個建議。因索正大王子之前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而且對絲織品更是沒有了解,所以爲了避免索正大王子受人矇騙,應該讓那些絲綢商都將自己的絲織品拿出來,由他們來品評,質優者纔有資格拿下這筆大買賣。
此等建議合情合理,阿史那圖業大汗即當應下。
於是,次日,莫璃跟姬御風還有韓四道,在索正大王子的大帳內,再次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