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起來換了件窄袖素衣,再讓紅豆幫她把頭髮重新梳一遍後,莫璃便去了廚房開始着手做酥油泡螺。
“大姑娘要不還是讓我來吧,這地方油膩膩的。”顧大娘瞧着莫璃擄起袖子,拿出麪粉和糖後,就笑着道了一句。
“不礙事,你去忙老太太們晚上的飯菜,我以前不也不時來廚房幫忙的嗎,能做得好這個,有紅豆幫我就行了。”莫璃說着話的同時就已經倒上面粉了,又將乳酪和糖和在一起,並讓紅豆把砧板等物擺好。
“那姑娘就先忙着,有要幫忙的就說。”顧大娘說着又笑道,“只是這些乳酪都要用上嗎老太太和太太姑娘們幾個怕是也吃不完這些呢,如今天氣熱,這可是放不了幾天的。”
“多做一些,一會大家都嚐嚐。”莫璃一笑,就垂下臉,專注起手裡的活。
今日幾次看到酥油泡螺,總讓她想起自己曾經爲這道點心,爲那個男人下過的功夫,心中積鬱久久難平。當年她費如此心思,居然是爲了那樣一個男人,之前在酒樓時,她還曾想着此一生怕是再不會碰這道點心。
只是回來路上再一想,莫雪一向是喜歡酥油泡螺的;奶奶牙齒不大好,正適合吃這種入口即化的小點;娘平日裡胃口總不好,也需要偶爾改改口味才行。只是廚娘做點心的手藝一般,外面小店裡買的也不怎樣,去酒樓的話價太高,做得也不比她好。她何必爲了那樣一個男人,荒廢了這現成的手藝
將乳酪和糖霜和好後,經過耐心的熬濾,取出來細細的漉好,拌上揉好的麪糰,再用心掇印捲成一個個漂亮的螺螄兒,然後放進吊鍋裡烘烤。此一過程,足有一個多時辰,莫璃一步不曾離開過,無論是火候的控制還是糖乳麪粉的搭配,包括轉螺螄形時,她都不借他人之手。顧廚娘本還打算幫忙來着,後來瞧着莫璃這熬濾漉掇印的手法如此嫺熟,便就站到一邊忙自個的飯菜去了,不多會,就聞到濃郁的奶酥香。
顧大娘回頭笑了一句:“也不知姑娘都什麼時候下的功夫,這手藝,瞧着我眼都花了。”
“也不知味道到底如何,得一會吃了才知道。”莫璃謙虛一笑,算着時間差不多了,便讓紅豆幫忙一塊取出來。紅豆即深吸了口氣,然後嚥了咽口水道:“好香啊,比外面賣的還香呢,一定很好吃”
剛出爐的酥油泡螺,呈一種玉質般的純白,形狀豐滿飽實,上頭螺螄兒的紋溜,一排排看過去,如似繁華盛開。
顧大娘湊過來一看,即道:“喲,這形捏得可真好啊,一點都不必外面的老師傅差。味兒聞着真香,哎喲,這勾得我口水都出來了,不用嘗都知道味道必是很好,姑娘這都怎麼做的。”
在一邊忙着的兩小丫鬟也都笑着湊過來,饞着一雙眼看着。
“剛剛您老人家不也在旁邊看着的嗎,這會還問。”紅玉在莫璃的許可下,小心揀起一個用碟子盛着,然後一邊吹,一邊笑了顧大娘一句。
顧大娘輕輕擰了她一下:“小蹄子,我那不是在忙着手頭的活兒,哪顧得看上幾眼的。”
“大娘也嚐嚐。”莫璃將一個擱在碟子裡遞給顧大娘,同時也分別給了另外兩小丫鬟,並接着笑道,“這個熱着吃最酥香,冷了後香味雖會減一分,不過一樣是入口即化,亦可配茶細品。”
沒一會,廚房裡就發出聲聲讚歎,莫璃看着大家吃得開心的樣,心頭的感覺略有些複雜。當年韓四道也曾這般贊過她的手藝,可後來她悄悄吐了口氣,將那股恨壓下,笑着將那酥油泡螺一個個小心放在碟子裡,留了一份給廚房讓顧大娘一會給各處丫鬟們分了,然後讓紅豆將籃子取來。她將裝好的酥油泡螺小心放進去後,就出了廚房往莫老太太那去了。
已經是傍晚時分了,這算着時間,正好飯前吃一個墊墊,然後晚上再當茶點。
只是剛出廚房,莫璃走了幾步後又停了下來,並轉頭讓紅豆去廚房將那個小攝絲盒子拿過來,然後她另外揀出四個酥油泡螺放在裡面對紅玉道:“你將這送到阿聖那去,就說是今兒廚房另外給加的點心。”
紅豆微怔,隨後就點頭笑了一句:“姑娘真是好心。”可她剛要轉身時,莫璃卻又叫住她,再給那盒子裡添了兩酥油泡螺。
紅豆遲疑道:“他一個人,是不是太多了丫鬟們也就一人兩個呢。”
“阿聖那還住着另外一個夥計,既然是廚房加的點心,倒不好只給他,這幾個給他倆分了。去吧,一會回來就該用晚飯了。”
只是紅豆剛走到阿聖那,正好碰上他牽着那輛驢拉的大板車出來,紅豆一怔,即走上前道:“你這是要去哪”
“那間放雜物屋子裡的樑都朽了,上頭的瓦也破了好些,掌櫃的說小關巷口後面正好有些合適的料,他今兒跟人說好了,讓我這會去拉回來。”阿聖說着就瞧了她一眼,眼光在那小攝絲盒上停了停,“你又什麼事”
“什麼我又什麼事,是給你送這個的”紅豆橫了他一眼,就將手裡的盒子往他跟前一遞,“是今兒廚房給添的點心,你跟來寶分了。”
阿聖接過那攝絲盒子揭開一看,啥也不說,就先揀了一個一口塞進嘴裡。紅豆一下子睜大了眼,好一會才道:“你,你急個什麼,也不先問問怎麼來的。”
“挺好吃的,顧大娘可沒閒工夫做這個誰做的大姑娘”不過兩眨眼的工夫,阿聖就消滅了兩個,然後才點頭道了一句。
“你”紅豆瞪着他張了張口,然後頓了頓腳道,“你還吃,那裡有三個是給來寶的”
“他不喜歡吃甜的,我走了,替我謝謝大姑娘。”阿聖蓋上攝絲盒子後,讓車座下一放,就跳上大板車,然後趕着驢走了。紅豆有些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好一會才道:“他這也太不客氣了”
晚飯過後,夜色已降,張一毛和兩白天裡喝過酒的兄弟朋友從一家小酒館出來後,搖搖晃晃,勾肩搭背,說說笑笑地走着,不多時就走到那條小關巷子裡。
“我說,今兒咱看到那事,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有一位打了個酒嗝,忽的就道出這麼一句來。
“別,別管什麼意思”張一毛打着結巴道,“倒,倒是,後來過來的那,那小娘子挺勾人的”
“噯之前那兩位姐兒,不也更,更是風\騷”另一位接着道,隨後三個人就一陣怪笑起來,正好這會,後面行來一輛拉着東西的大板車,並且讓他們讓一讓。張一毛幾個回頭一看,只是眼下天已黑,這麼一瞅,也只瞅着那車上坐着個黑影。幾個人打了個酒嗝,也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總歸是磨磨蹭蹭罵罵咧咧的,就是不讓道,還那麼勾肩搭背地並排走着,且嘴裡還跟剛剛一樣,不乾不淨的叨唸着。
阿聖細辨認了一下,即認出前面那幾個就是白天裡見到的那些傢伙,他眼眯了眯,忽的一下就跳下車。天黑後的巷子裡,忽然傳出一陣沉悶的聲響,伴着幾聲哀求的討饒聲,只是很快,這些聲就歇了下去。
“孬種,還便宜了另外幾個。”阿聖從張一毛腦袋上拿回自己的上衣,重新套在身上,再將這幾個不過幾拳就暈過去的傢伙丟在一邊,然後駕着車出了小關巷。只是剛出巷口,忽然就看到一位身着雪青闊袖長衫的公子立在那笑着看他。
阿聖掃了他一眼,就駕着車從他旁邊過去,只是接着他卻將板車停在附近一個賣大碗茶的攤位前,然後扔出一個銅板喊攤主給他倒碗茶。
喝了半碗茶水後,他便將那小攝絲盒裡的酥油泡螺揀了一個出來塞進嘴裡,晚飯還沒吃呢,快餓死了
“兄臺剛剛真是好氣魄。”謝歌弦施施然走上來後,就站在那大板車旁笑着道了一句。
阿聖打量了他一眼,問:“有事還是你跟那幾個孬種是一夥的”
謝歌弦連忙笑道:“兄臺誤會了,在下只是路過,不巧看到而已。”
街道兩邊攤位上明亮跳動的火光,將此二人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阿聖混不在意地問出那一句後,就收回目光,又揀出一個酥油泡螺塞進嘴裡。夜風吹來,將他盒子裡點心的香味送到謝歌弦鼻間,謝歌弦藉着火光看清他吃的是什麼後,微怔了怔,忽然就問了一句:“此點兄臺吃得如此之香,不知能否賞在下一個”
阿聖也是一怔,又打量了對方一眼,這麼一位穿着得體的公子,在大街上向人討食時,居然能說得這麼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