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淳雖然面上沒顯出什麼來,但她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近來玉華公主確實有些怪異,尤其是在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之後。
司馬淳表面很是鎮靜,之前在宮中生活那麼久,她最習慣的便是這麼一張表情。
可是何叔寶能看出她的緊張,何叔寶快走幾步,與司馬淳並排走在一起,向她用口型無聲地說:“別怕,我在。”
司馬淳深吸一口氣,繼續不緊不慢地跟着那位侍女往前走。
到得院門口,侍女打開門,向司馬淳行禮之後便離去,與第一天來時差不多,但這感受,可太不一樣了。
司馬淳與何叔寶邁進院落,裡面燈火通明,但並未見任何下人。
穿過迴廊,來到玉華公主正房前,房門也是大開着。
司馬淳與何叔寶對視一眼,便直接進去了。
玉華公主端坐於堂上,連日來的操勞讓她的神色有些憔悴。
但玉華公主端莊地坐在那裡,雙眼向司馬淳與何叔寶身上一掃,那氣勢便出來了。
不是身爲大齊公主的氣勢,那是南樑皇后、太后的氣勢。
司馬淳若有所思地望着玉華公主。
玉華公主示意司馬淳與何叔寶也坐下來,司馬淳張了張嘴,正不知如何開口,玉華公主卻並不等她開口,聲音平和地說:“阿淳,聽說你夜裡一直在等我?”話中雖是疑問,但玉華公主顯然並不等待司馬淳回答。
玉華公主自顧自地說:“我並不想瞞你們。整個花豔鎮,都知道,我這裡在收七歲以下的女童屍體。”
司馬淳“啊”了一聲出來,她看了一眼何叔寶,何叔寶只是對着搖搖頭。
玉華公主並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下去,“我的阿林,不到四歲便沒了。若是他還活着,現在虛歲也是七歲了。他那麼小,在下面孤孤單單的,沒有人陪他玩,他會不開心的。”
聽到這裡,司馬淳不禁打了個冷顫,不可思議地望着玉華公主。
玉華公主卻像是在講他人的故事般,毫不在意司馬淳與何叔寶的反應,“阿林膽子小,小時候喜歡和小娘子一起玩,我便要給他找很多很多的玩伴,這樣,他在下面,便不會害怕孤單了。”
司馬淳不由自主地出了聲:“那些小娘子們,難道都是你……”
玉華公主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笑了一下,說:“我只收死人,不要活人,她們的家人交給我屍體,我也付出了錢財。那些小娘子怎麼死的,與我無關。”
“可是……”司馬淳有些難過,小舅母何時變得如此心冷了,“可是,那些小娘子並沒有生病,是她們的家人害死了她們?”
“那又如何?”玉華公主重重地放下茶盞,“我又不是官老爺,我怎麼會知道這人是如何死的?”
“不!小舅母,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玉華公主朝着司馬淳挑挑眉,笑了:“要依你,我該如何說?我並沒有指使她們的家人去害死她們。若她們要怪,應該怪她們的父親、母親,怪她們的那些親人。而且,我也給她們好好地下葬了,她們在家中過得不好,那是到了下面,便能與我的阿林過得快快樂樂,這難道不好麼?”
司馬淳覺得身上有些冷,微微朝何叔寶挪近了一些。
何叔寶便開口道:“公主,您思子心切,我們都能理解,但是鎮子上的那些小娘子,她們何其無辜,她們也是家中的女兒,您怎麼忍心眼睜睜看着她們死呢?您雖沒有親手殺死她們,她們卻是實實在在因您而死啊!”
“那是她們的榮幸!”玉華公主擡高了些聲音,似是要把何叔寶給壓倒,“我兒貴爲大梁皇帝,如今到了下面,也依然是皇帝,這些鄉野村民,何其有幸,能到下面,去與我兒爲伴,那是她們祖上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福氣!”
司馬淳有些想哭了,眼前的小舅母已不是她認識的那些溫溫柔柔的小舅母了,她有些哽咽:“舅母,阿林不在了,我們都很傷心,您,萬不該再牽扯別的人命啊,阿林知道了,也不會願意的。”
玉華公主厲聲說:“你懂什麼!我的阿林,是天命之子,這些丫頭們下去陪他,是在攢她們下輩子的功德!”
司馬淳哭了出來,她想說些什麼,但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
何叔寶說道:“公主,是誰,教你您的這個法子?”
玉華公主有些不明,反問道:“什麼?”
何叔寶想了想,說道:“便是這以童女殉阿林之法。”
玉華公主並不隱瞞,說:“是一位老神仙說的。”
“老神仙?”何叔寶有些不信。
“對,他就是老神仙。”玉華公主很是肯定。
何叔寶撫額,思慮片刻說:“公主,您以前不是不信佛道麼?”
玉華公主笑了下,說:“以前的那些都是假的,我當然不信。這個神仙,可是真的,我爲何不信!”
司馬淳用衣袖擦了擦淚水,說:“舅母,您做這些,就不怕天下的悠悠衆口麼?”
玉華公主根本不在意:“我怕什麼?這是老天欠我的,欠我的阿林的,老天必須還給我!”
“舅母!大梁已經亡國了,您何必如此執着呢?難道您忘了,大梁,是您親手送出去的,現在怎麼變成老天欠你的?”司馬淳努力了一下,很想說出什麼更難聽的話。
“住口!”玉華公主被氣得喘了好幾口氣,“是那穆徵,從我手中,把大梁江山,給騙了過去!”玉華公主直呼正元帝其名,毫不客氣,想來已是深恨其人了。
何叔寶溫聲說:“公主,大梁已經亡國了,不管大齊是怎麼得到的大梁,這已經成定局了,您在這裡找再多的童女給阿林陪葬,他也活不過來了。”
“住口!住口!”玉華公主被氣得不輕,高聲道,“來人!快來人!把他們帶下去!我不想看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