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淳在皇陵住了有大半月, 方纔回了建業城,正好趕在二伯父的同窗好友,賀七郎家的九娘子出嫁的前幾日。
一向不得空的二伯父司馬遵終於抽出了空, 能見上這位久不見面的郡主侄女一見了。
司馬淳聽到正院傳來的話, 手中正抱着個精巧的手爐, 看着下人們依次進來擺膳食。
聞言, 眉毛一挑, 說道:“二伯父如此事忙,還能撥冗相見,我可是榮幸之至啊!”
來傳話的, 正是二伯母高氏的心腹張嬤嬤,她面上有些尷尬, 也不好說些什麼, 只好賠着笑臉, 希望郡主能就此揭過。
司馬淳便也不爲難她,答應了早膳後便過去請安。
二伯父司馬遵穿着長衫, 靠着南窗坐着,手中還不忘拿了卷書冊。見到司馬淳,有些高興,讓她坐着,問了問這段時日在府裡的起居飲食, 司馬淳一一答了。
司馬遵說道:“阿淳, 你雖從小沒有長在府裡, 但也是我們司馬家的人。眼下咱們家是大不如前了, 咱們自家骨肉更加團結一心纔是。伯父我是年老, 無心作官了,可家中還有你幾個堂兄, 以後是大有作爲。你既是朝廷欽封的郡主,凡事可要爲家人多多考慮啊!”
司馬遵一時說了不少話,似是要將這段時日沒對司馬淳說的話,全都說完。
司馬淳都含笑聽了,未作何表示。
司馬遵說着,又轉向了高氏,說:“郡主在府裡住着,你便時常帶郡主到各家去走走,多認得些人,以後總要好處。”
高氏簡直要尷尬死了。這淳寧郡主是何身份,還需要她帶出去交際麼!按制,郡主的身份在這擺着,她在建業城中的身份便是最高的,哪還需要郡主出去結交旁人呢!
可是面對夫主,高氏也是無話可說,只盼郡主念着他是長輩,別與他們計較吧。
司馬淳在皇陵住了這麼久,原先因心中鬱氣而生的戾氣漸已平和下來。
二伯父司馬遵說了那許多話,司馬淳心中再是不愉,也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
二伯父將她叫過來,是想顯顯他長輩的身份?還是要有求於她?或許兩者皆有吧。
只可笑,既是有求於她,還仗着長輩的身份,不會好好說話。
司馬淳回去之後也懶得想這些,二伯父要求的是,如今不說,他自有說的那一日,何必費那個心力去猜想呢。
何叔寶過來看她時,司馬淳還把早上的事當個玩笑說給何叔寶聽。
何叔寶也是皺着眉,須臾便笑出了聲:“這個司馬,的確是後繼無人啊!”司馬家都是這副局面了,當家的人還看不清自己的處境,倒是那高氏,算是司馬家少有的明白人,可惜困於後宅,外面的事,她也說不上話。
司馬淳與何叔寶在靜怡堂談論着二伯這對夫妻,二伯父司馬遵也在與妻子高氏講着這個郡主侄女。
司馬遵籠着手,對高氏說:“十九日,是賀家嫁女的日子,我們都要去吃酒。你把阿淳也帶去,讓建業城裡的人瞧瞧,咱們司馬家還沒倒,還有個郡主在吶!”
高氏手上正漫不經心地做着針線,她平常也不大做這個,只是在心煩的時候才戳上一兩針。
高氏聽了夫君的話,眼睛便是一翻,又覺得不雅,便放下了針線,擡手將眼遮着,等平息了才說:“郡主身份高貴,賀家這等人家,怕不在她眼裡。”
司馬遵有些不悅,哼了一聲:“那是從前!旁人不知,咱們自家人還不知麼!她雖是郡主,也是咱們司馬家的女兒,如今她已沒有依靠,不靠着咱們府裡,她還能靠誰?何家那小郎,雖是對她不錯,但世間看女子,終是要看她孃家的。沒有咱們,她便沒有孃家了!”
高氏便不言語,夫君不事生產,只知讀書,如今操持着那個書院,也依然不懂經濟。
府裡已是一日差似一日,如何還能端起以往公府的架子來。
高氏心底涌出了一股對夫君的厭煩來,一方面想用“孃家”二字來拿捏郡主,另一方面又要用郡主的名號在外面掙面子,司馬家,何時能不靠別人,自己能堂堂正正地站起來呢。
又想起自己那幾個如猴兒般只知玩耍的兒子,又不禁泄了氣。
唉!以後的事,她暫時也管不了,如今還是且顧眼下吧。
城外梅園的那場火,她雖沒證據,但也猜得七七八八,何家那小郎的手段,狠着吶!咱們還是敬而遠之吧。
到了十九那一日,高氏派人去請司馬淳,司馬淳果然不去,連個面兒上的理由都沒找,只說了聲“累了”,下人便不敢多言,立刻來報給她了。
高氏正試着衣裳,聽了下人的話,便擡手揉了揉額角,不去管了。
司馬遵知道了,倒是發了通脾氣,還要人去叫司馬淳過來,下人們都不敢動,司馬遵打罵了幾個下人後,才急急忙忙地去賀家吃酒了。
消息很快便傳到了何叔寶耳中,他便笑着說:“這日子還是太/安逸了。”他們二人都不去管司馬遵。
只是司馬遵到了賀家那賓客滿堂的酒宴,好友賀七郎便趕上來問他:“你家郡主可來?”
司馬遵便支吾着說:“她們女眷的事,慢得很。”
賀七郎很高興,今日他家嫁女,好不容易能請來個郡主作客,那實在是幸事一樁啊!
這郡主雖然水份多了點,但朝廷既然承認,那她便是貨真價實的郡主,在如今的建業城,可是頭一份!
賀七郎邊想着,邊吩咐了身邊的下人,叫去報給裡頭娘子們知道,淳寧郡主將駕臨府中,弄得內院又是一番慌亂。
司馬遵吃酒吃得醉醺醺地被送了出來,高氏也吃了酒,坐在馬車裡等司馬遵時,心中火氣直冒,這大冷的天,也壓不下去。
司馬遵上得馬車,口中還在嘟囔着“不敬長輩!不聽話!”這些話,高氏便急得連連直催,快些回府。
高氏用帕子捂着臉,這些說話,他說出來又有何用,平白惹得人笑話!
回到府中,高氏給司馬遵灌下了一大碗醒酒湯,司馬遵纔有些清醒過來,只是人一醒,便要人去叫司馬淳。
高氏在一旁苦勸不住,這時便有外院的下人有些倉皇地飛奔進來報說:“郎君,咱們書院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