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淳與何叔寶一行人, 可以說走得很是倉促,顧不上穆白將軍的挽留,簡單的辭行之後, 便離開了洛陽城。
一行車隊緩緩地出了城, 司馬淳還是有些懨懨的, 歪靠着車壁, 何叔寶便與她說:“我本來想着我們回南邊能從河上走, 到了船上,你也能鬆散些。但這已入了冬,水路恐不好走, 只好委曲你一直坐馬車了。”
司馬淳也不在意,點了點頭, 說:“當初來長安, 也是跟着晉王的兵馬走的陸路, 路上也還好,不像小時那般會頭暈了。”
不過當初那一路, 開始時,司馬淳確是受了些罪的,雖有人照顧,但這麼長久的長途跋涉,司馬淳還真有些不習慣。
但所幸她身體底子很是不錯, 到得後半段, 便已是適應了。
這一次南下, 更是與當初北上的心情不同, 狀態自然會是更好。
何叔寶找着話頭與司馬淳聊了半日, 卻見司馬淳的精神頭還是有些不濟,便倒了杯茶水與她吃, 說:“你還在想着幾位公主的事?”
司馬淳悶聲接過,半晌才答:“阿寶,你說,我是不是有些不祥啊?”
“胡說些什麼?”何叔寶喝道,“你又沒有害人,怎麼這樣說自己?”
司馬淳沒說話,心中卻是想着,在前世時,自己雖不如此時這般自在,但也未聽得姨母她們出些什麼事啊,自己重活一世,什麼忙都沒幫上,卻讓她們那樣難過,這不是自己帶來的不祥麼?
何叔寶緩了緩道:“其他人縱有些什麼,也與你無關。幾位公主所經歷的事,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何況,你還沒有重要到能左右他人意願的地步。”
司馬淳看了看何叔寶,心裡也是一嘆,明白何叔寶的意思。
姨母她們都還拿她當小孩子呢,很多事都不願告訴她,又何談是自己給她們帶來不祥呢!
何叔寶將車簾掀開了一點小縫,看了眼外面。
如今已入冬,寒風一點不停歇,外面的行人很少了,即便是官道上,連商隊都很少看到。
何叔寶向外吩咐了一聲,要加快行程,便又坐回車內與司馬淳說:“阿淳,你自幼便沒受過苦,便是大梁亡國,你到了長安,其實也沒受過什麼罪,哪裡知道這世上的人,還有另一種活法呢?我已吩咐下去,車隊過兩日會繞道去陳家集,帶你看一看不一樣的世間。”
“不一樣的世間?”司馬淳被他的話帶走了原先的思緒,只顧着問他陳家集的事,何叔寶卻是故意賣關子,不願意提前告訴她。
行路上也沒啥美景可看,外面又冷,這兩日,司馬淳除了偶爾出來活動一下腿腳,便是纏着何叔寶問陳家集的事。
何叔定卻依然笑而不答。
這一日,還未到每日的停車休息時間,馬車便停了下來。
何叔寶讓大隊人馬在此歇息,只帶了幾個隨從,與司馬淳乘一輛小車,又向東行去。
約莫又行了幾里路,望見有一條曲折盪漾的長河,來到河邊,便有何家的老家人指着河邊倒伏的幾塊石頭說:“郎君,便是此地了。”
何叔寶點點頭,牽着司馬淳的小車,下了車,踩着最大的一塊石頭說:“你看,這石頭,原是此地的一座石橋,只是造的不甚好,經不得大水,年年都會被沖斷,這橋便年年都要修一修。”
司馬淳環顧四周,只見得這條長河在夕陽之下水波泛光,一眼看過去,除了那幾塊石頭,也沒瞧見橋樑之類的東西,難道這是已經被大水沖毀了?
司馬淳看向何叔寶,不明所以。
何叔寶這下沒賣關子了,從河堤上撿起個石子,向河面上扔過去,濺起圈圈漣漪。
何叔寶回過頭對司馬淳說:“阿淳,你應知道,天下營造之冠,是南何北馮。這何家便是我家了,而這馮家,你知道麼?”
司馬淳歪着頭想了下,說:“我曾聽聞,馮家不喜理朝廷中事,最愛修橋鋪路。”
何叔寶點頭:“修橋鋪路,功德無量。”
司馬淳覺得自己靈光一閃,便問何叔寶說:“莫非此地的石橋,便出自馮家之手?”
何叔寶笑着搖頭道:“自古修橋便是功德,常有鄉民湊錢,方便鄉民來往。不一定修橋的,便是馮家。這裡的石橋已被沖毀好些年了,百姓們上報官府,官府卻遲遲撥不下錢來。”
司馬淳說:“這等民生大事,不該優先處理麼?”
何叔寶便道:“大齊之前雖已掌控江北多年,經濟農作,也多有發展,但朝中的銀錢,卻不是想撥便能撥出錢來的。大齊之北,尚有北狄,當年江南還有大梁對峙,東面也有些彈丸小國,大齊當年實不像如今這般自在的。軍/備/戰/事,纔是大齊的第一要務。如今雖說是已一統南北,但百廢待興,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這些修橋鋪路的事,便不能面面俱到了。而此地石橋,曾經年年被毀,官府不出錢,鄉民們便自己年年湊錢來修,多年下來,已支撐不起了。”
司馬淳望向河對面,有些擔憂:“河兩邊的百姓,往來太不方便了。”
何叔寶又說:“阿淳,你看,眼前的石橋被毀,還能留下當年的石頭在這裡,而我們行事,十年,二十年,一百年,兩百年之後,又能留下些什麼呢?倒還不如這些石橋了”
司馬淳若有所思地望着這些石頭,何叔寶說:“阿淳,端宜公主從來不屑於那些小道的,她想做的都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只是可惜,公主她壽元有限,不然,不然大梁也不會那般亡國。阿淳,雖然你做不了公主那樣的大事,但是,你是公主的女兒,我希望,你不要僅僅只看到那些鑽營的小道,那幾位公主,並不是你的全部。”
司馬淳有些似懂非懂,字面上的話,她是聽明白了,可是她這小郡主,文不成,武不就的,她到底要看些什麼,做些什麼呢?她還沒有完全明白。
何叔寶卻是不多說了。
扶司馬淳又上了車,沿着河道向上遊行去。
也不知行了多遠,便聽得有些喧鬧的聲音。
司馬淳下得車來,便見得一個大工棚,裡面有些工匠在幹活,河上已有了些橋樑的雛形,
“這裡是?”司馬淳問何叔寶。
何叔寶望着河對岸,說:“這裡,便是此處新修的石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