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背後的襯衫溼了一大片。
魏舒義剛纔憋回去的眼淚,終究還是從眼尾滾了出來。他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才說,“佳人,我希望我死後,你能好好活着,一段時間的悲傷後,要振作起來。你要相信愛情,相信其他人,總還有第二個人像我愛你這樣愛着你。”
“再過幾年,找個稱心如意的結婚,生孩子。”說這些話的時候,魏舒義心裡是嫉妒的,但他還是繼續說了,“以後想起我,也可以去我墳前看看我,不準帶上那個人。你可以報喜報憂,但不能說那個人的好。因爲我會嫉妒。”
他真的會嫉妒。
單是想想她與別的男人生活的畫面,就誅心似的疼。“這輩子,咱們有緣無分,你的下輩子,我就先預約了。”
吳佳人放聲大哭。
“哥哥,你別說了。求你…別說了。”
“別這麼殘忍…”
吳佳人聽到他講的這些話,都覺得痛徹心扉,更何況是魏舒義呢?
“哥哥你別說話,我懂,我都懂。”她將頭埋在魏舒義的後背裡,雙手緊緊地捏着魏舒義腹部前方的扣子,整個人都在發抖。魏舒義將手放在吳佳人的手背上,看見兩人左手上的四枚戒指,鼻頭又是一酸。
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來?
魏舒義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真到了這一天,他才知道絕望兩個字怎麼寫。
他揉了揉眼睛,低着頭對吳佳人說,“好了,你先出去,我做飯。”
吳佳人不走。
“不去,哪兒都不去,我陪着你。”
“…好。”
他做飯,她打下手。
氣氛特別悲傷。
面對一桌飯菜,吳佳人食不知味。
魏舒義給她夾了豬尾巴,“你最喜歡的。”
吳佳人望着看着就很可口的豬尾巴,卻沒有半分食慾。不想讓魏舒義擔心,她機械地將豬尾巴送到嘴裡,囫圇咬了兩下,直接吞了下去。魏舒義皺眉,說她,“你沒有把骨頭吐出來。”
“…忘了。”
魏舒義望着吳佳人微白的臉頰,不忍心地別過頭去。
吳佳人連覺都不肯睡了。魏舒義到哪兒,她跟到哪兒,連上廁所都恨不得跟着去幫他拉拉鍊。
就算是如此,到了下午兩點多鐘,魏舒義的身體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他讓吳佳人回房間去。
吳佳人不去。
“我要在這裡,時刻看着你。”吳佳人說什麼也不肯聽了。
魏舒義這才說,“發病的時候,很難看,你不要看。”
“別躲着我!”吳佳人這次是鐵了心要對他時刻不離。魏舒義知道自己發病時的樣子有多恐怖,一定會嚇壞吳佳人,他長嘆了一口氣,纔跟吳佳人說,“給我留點做人的尊嚴,佳人。”
吳佳人心裡一陣抽痛。
她咬着脣,盯着魏舒義看了片刻,這才慢吞吞地回了房。她一回房間,魏舒義就忍不住了。他迅速起身踉蹌着跑進洗手間,一進了洗手間,就跪在了地上。
吳佳人將房門關上,聽到悶沉的動靜從洗手間方向傳來,她坐在牀邊,越聽,臉色越蒼白。
…
魏舒義虛脫地跪在冰涼的地板上,漸漸地,那股痛意散去,他這才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從他鼻腔和耳心裡流出來。
意識到那是什麼後,他趕緊扶着牆爬起來,打開水龍頭,用水將鼻子和耳朵裡的東西衝洗一遍。他正在用毛巾擦臉,洗手間的門忽然被撞開了。
見到魏舒義驚慌地偏過頭來看着自己,吳佳人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她趕緊低下頭道歉,“我沒聽到動靜了,又沒見你出來,我以爲…”她以爲什麼,後面的話,魏舒義明白。
他虛弱一笑,才說,“出了很多汗,我想先洗把臉再出來。”說話間,他打開水龍頭,將盥洗池裡面的紅色血水衝進了下水道。吳佳人過來一看,這才放了心。
“這樣啊…”
“嗯,出了一身的汗,你出去等我,我擦擦。”
“我來幫你。”
“不要。”
吳佳人猶豫了下,還是退出了洗手間。
她一離開,魏舒義又將手伸到耳朵裡,摸到了一些紅色的血。他身形晃了晃,又努力站直了,繼續清理。過了近半個鐘頭,魏舒義這才從廁所裡走出來。
他有些累,倒頭就睡下了。
吳佳人盯着他蒼白的臉頰,心疼不已。
他每次發病了之後都這麼痛麼?那前些天旅遊,他每天都陪她遊山玩水,他有多累啊!
越察覺到魏舒義的好,吳佳人就越感到絕望。
魏舒義睡到下午四點五十幾才醒來。
吳佳人不在房間,魏舒義起牀,走出房間,聽到廚房裡的聲音。他走向廚房,看見吳佳人忙碌的身影。目光撇到一抹暗影,吳佳人低頭專心做菜,頭也不擡,跟他說,“再等十分鐘,菜就全好了。”
長長的桌子上,擺滿了吳佳人擅長做的菜。
魏舒義看着滿桌佳餚,眼神微暖。
“做這麼多做什麼,又吃不完,浪費。”
吳佳人就說,“想把我做的最好吃的,都讓你嘗一遍。”
“…那我不客氣。”
他很給吳佳人面子,竟然吃了兩碗。其實他的身體已經消化不了這麼多的東西,但他不想掃了吳佳人的興致。魏舒義放下碗,跟吳佳人說,“那我再爲你洗一次碗。”
“…好。”
將碗洗完後,魏舒義走出廚房,沒有看到吳佳人。他皺眉走向房間,正要開門,卻聽到吳佳人尖聲喊道,“不要開門,再等一會兒!”吳佳人聲音充滿了慌亂。
魏舒義已經將門鎖開了一半。
聞言,他貼心地帶上門鎖,將手放了下來,靠着門框不做聲。
大約十分鐘後,裡面傳來了吳佳人的應諾聲。“可以進來了。”
魏舒義保持着好奇心,推開了門。
見到屋內的吳佳人時,魏舒義呆住了——
她穿着一襲純白色的吊帶人魚尾婚紗,用白色蕾絲頭紗遮住嫵媚精緻的臉頰。吳佳人站在房間的中央,手裡捧着一束盛開的百合花捧花,正隔着透明的薄紗,淺笑嫣嫣地望着他。
魏舒義聽到自己心動的跳動聲,澎湃而有力,根本不像一個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