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狀似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也難怪,看你的舉止動作,應該原本是個大家閨秀吧?聽說是落了難纔會幫人下廚的?”
章環兒斜睨了她一眼,微微撇了撇嘴。她就說嘛!堂堂王府,怎會如此輕易就讓人進入呢?好歹得有個身份檢查什麼的,這位老嬤嬤怕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吧?
她的沉默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不過她本就是個啞巴,說不出話來也是理所當然,而一張臉又掩藏在了面紗後,不聽聲音、不看錶情,即使有天大的能耐怕是也難以看穿她的心思。
那老嬤嬤也不強求,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着話,也不要求她的回答,自顧自一個人說得似乎挺開心。
不一會兒,馬車進了二門,再不能往裡走了。章環兒跟着老嬤嬤下了車,看了看眼前那精雕細琢的垂花門,眼中閃過一絲讚賞。
修仙界中,並不是所有東西都那麼精美無暇的。修士們也需要用到各種生活用具,但他們對這些物質上的要求遠遠沒有凡人講究,能用、好用纔是最重要的,外觀什麼的很少有人講究。因此,在修仙界中反而很難看到什麼精美無雙的東西,華而不實在修仙界中是最不受歡迎的!
倒是在世俗界,由於人的追求不同,很多人汲汲一生爲的不過就是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因此對物質上的要求很高,也直接促使了許許多多堪稱完美的器具的誕生。就像在這王府裡,爲了襯托皇家高貴的身份,從牆壁柱子,到眼前這垂花拱門,無一不是用最好的材料、最細的手工做出來的,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豪華大氣,有種由衷佩服的感覺。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時間思緒飛散,也不知飛到了哪個天涯海角。老嬤嬤看着她,因爲看不見她的表情,還以爲她是被眼前這副富貴豪奢的景象鎮住了,當下便不無得意地說道:“丫頭,看見了嗎?這就是王府,酈城……不,應該是整個青州最高貴的人家,能夠進到這裡來做活,那都是上輩子燒了高香,祖宗保佑!”
章環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其實王府的奢華跟下人們有什麼關係?王府再富有也是主子們的財產,他們這種做奴僕的每個月照樣只有那少得可憐的薪俸,若是賣身給了王府的則連那點薪俸都省了。真不知道這老嬤嬤究竟是何種身份?竟然會對自己的主家崇拜到這種程度。
章環兒本質上是個喜歡自由、不喜歡被約束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走上修仙的道路。對於老嬤嬤這種奴性堅強的人,她一直都覺得很是疑惑,根本無法理解他們爲何會對如此壓抑的生活甘之如飴?
老嬤嬤帶着她走進了垂花門,沿着一條穿廊彎彎曲取走了很是一陣,纔來到一個小花廳中。老嬤嬤站在門口,對她鄭重說道:“你是世子特別允許進府來的,所以要先拜見世子,答謝恩典。你且在這兒等着,待我進去通報一聲。”
章環兒點了點頭,就見老嬤嬤轉身走進了廳中。
不一會兒,只見老嬤嬤又走了出來,對她說道:“隨我來吧。”
她默不作聲地跟在老嬤嬤身後,走進廳裡,老嬤嬤讓到一邊,恭聲說道:“稟世子,章姑娘來了。”
章環兒上前兩步,對着前方的人躬身一禮,算是見過了禮數。
宇文佑身穿着一身金絲鑲邊的錦袍,正背對着門的方向擺弄着一盆盆栽,這時方纔轉過身來。只見他一頭黑亮的長髮在頭上盤了個髻,剩下的披散在肩上,顯得輕鬆而又並不懶散,慵懶中帶着幾分儒雅。那張俊美無雙的臉龐上帶着一貫溫和的笑容,漆黑如星空一般的眼眸讓人無法辨別他的內心,薄薄的紅脣微抿着,帶着一絲有趣和探究的表情。
“章姑娘,歡迎來到王府。我自作主張把你從榆南商會挖過來,希望你不要介意纔是。這裡雖然是王府,也沒什麼特別的規矩,你就如同在商會裡面一樣,不要太過在意,放鬆了心情過日子就是。”他緩緩說道。
章環兒微微一笑,微微躬了躬身子,算是答謝。
知道她不會說話,宇文佑並不以爲意,又道:“章姑娘,既然你已經來我家做事,雖然有些唐突,但我至今無緣見你一面,似乎總是有些不妥。你認爲呢?”
章環兒並不覺得奇怪,又是淡淡一笑,緩緩解下了面紗。其實她倒從未爲自己的容貌憂心過,活了不知多少年,她早已過了會在意這些皮相的年紀。再說,這也不是什麼很難解決的問題,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恢復容貌,端看她有沒有這個心情罷了。
嘴角掛着些許戲謔的笑容,她突然童心大發,很想看看在見到自己現在的容貌以後,這位一直都那麼淡定優雅的世子殿下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要知道,她的容貌在初見商會的人時可是被當成了“鬼”的!這也是她爲什麼會一直戴着面紗的原因——雖然她自己並不在意,可是嚇壞了別人就不好了!
面紗緩緩滑落,她的整張臉終於出現在宇文佑面前。只聽耳邊突然出來一聲重重的抽氣聲,帶她來的那位老嬤嬤“噔噔噔”連退了三步,臉色蒼白,似乎搖搖欲墜。而正對着她的宇文佑也是臉色突變,一陣青一陣白,看得出花了好大的力氣才遏制住把眼神挪開的衝動。
宇文佑現在心裡可是後悔不迭。
早知道就不要看她的臉了!這種程度的毀容,已經不是語言可以描述的,他從未想到有人居然可以被毀容到這種程度,絕不可能是假的!沒想到舉止那麼優雅大方的女人,臉上竟然變成這副鬼樣,他一向冷硬的心不禁也佩服起章環兒的堅強來——若是換了其他的女人,說不定會選擇一死了之,也免得頂着這樣的一張臉來令自己痛苦終生!
他深深吸了口氣,拼命抑制住想要遠遠逃開的衝動,勉強笑了笑說道:“抱歉,章姑娘……我沒想到你的臉……竟然那麼嚴重。難怪你要戴上面紗,實在是辛苦你了!”
章環兒細細觀察着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一種惡作劇的心態令她十分開心,能夠破除這位世子殿下的高超僞裝,讓他表露出真性情來,這種結果令她的心中充滿了成就感。
緩緩戴回了面紗,她甚至聽到宇文佑大大鬆了口氣的聲音。他雖然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人,但遇到醜成這樣的女子還是平生第一回,如果可能的話,他是絕對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想想自己方纔的表現似乎太過不妥,他急忙岔開了話題,憤憤地問道:“章姑娘,究竟是何人,與你有何種仇怨,竟然將你害成這幅模樣?你可知道仇家是誰?報仇了麼?”
章環兒搖了搖頭,並不解釋。仇家是誰她自然知道,但卻懶得去計較。從一定程度上講,虹婧的作爲等於是間接幫了她的忙,讓她有機會、有藉口離開那無趣的修仙界,她還要感激虹婧纔是。
宇文佑仔細觀察着她的肢體動作,確定她在聽到“仇家”這個詞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不由有些微的意外。一般來說,一個女人被人毀成這樣,怕是早就將對方恨之入骨了,總要想方設法尋仇報復回去纔是,就算已經報了仇,也不會有如此淡定從容的心態。可章環兒偏偏做到了,在說到自己的毀容和仇家的時候居然無動於衷!
真真是天下奇聞啊!
他不由對這個女子又有了三分好奇,卻知道現在並不是盤問的好時候。他們之間目前也就比陌生人好那麼一點點,而且像她這樣經歷過大風浪的女人,對人的戒備心是非常之重的,他也並不指望能在短短一兩天的時間裡就卸下她的心防。
於是他便對章環兒和顏悅色地說道:“章姑娘,既然你已經來到王府,就說明過去的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也不用再放在心上。最重要的還是以後的日子,你就放心住下來,不必太過擔心。王府的人本就很多,多一個你也不是什麼問題,以後就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吧!”
章環兒不由好笑地彎起了嘴角,有躬了躬身子,算是謝過了他的安慰。
他又對那老嬤嬤說道:“將章姑娘安排到菊園,今後她只要負責王府內的糕點製作就行,你去廚房裡跟他們打個招呼,免得他們爲難。”
老嬤嬤恭恭敬敬記下了,便轉頭看着章環兒道:“章姑娘,請隨我來吧。”
章環兒也不廢話,轉身便跟着老嬤嬤向外走去。
這裡雖然是王府,但在大小上看來,便是皇城的皇宮也就不過如此了吧?章環兒跟着老嬤嬤又是一陣七拐八彎,一邊走着,一邊也將王府的事情大致瞭解了一遍。
王府現在的當家人名義上是顯親王,但實際上他早已將大半全力移交給了自己的兒子,自己只是在一些事關重大的事情面前纔會出頭做主。這位顯親王據說還是個多情種子,一共有二十八房妻妾,其他有過一夜之緣的女人更是多不勝數,所以才蓋了這麼大一座王府——小了可住不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