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環兒也不客氣,微微躬了躬身,便在一旁早已放好的椅子上坐下。
她這番舉止若是放在別人身上,皇后當即就能治他個不敬之罪。然而因爲是她,是皇后一心認定的修仙者,因此並沒有說什麼,甚至沒有注意到她的放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將要發生的事情上。
章環兒眉頭微動,發覺有些不對勁。在皇后的宮殿外,她可以清楚感覺到練家子的存在,充滿了戒備和殺氣,明顯是針對着自己來的。雖然這種人還不足以對她構成威脅,但知道自己被人惦記的感覺還是很有些令人不快的,她自省這次來到塵世間,應該並沒有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吧?卻爲何走到哪裡都會有人對她不懷好意,甚至狠下毒手?
她神色的變化被皇后敏感地發覺了,皇后不由一愣,心中忍不住一慌。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皇后正是虧心事做多了,尤其這次還是要設計一個自己認定的真正的修仙者,要她心裡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她情願將自己的安危放在一旁,爲了可能的美好前景而孤注一擲。
她懷疑章環兒已經察覺了弟弟他們的存在。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明這章環兒真的是個貨真價實的修仙者了!這麼一來,事情的變數便又增加了幾分,她心中愈發地沒底了。
章環兒看了看皇后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問道:“娘娘,不知特意找民女來,究竟要說些什麼啊?”
皇后定了定神,笑着說道:“其實也沒什麼,章姑娘不必緊張。你進宮也有段日子了,我們卻從未說過什麼話,也不曾瞭解彼此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本宮琢磨着,既然同住一個屋檐下,彼此熟悉、瞭解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才請了你來,主要就是隨便聊聊。”說着,她便打開了話匣子,問起章環兒的來歷、經歷,彷彿真的是多麼熱心的朋友似的,不着痕跡套取着章環兒的底細。
章環兒沒有揭穿她的真正目的,也並不在意她究竟想要知道些什麼,很是坦然地娓娓而談,有問必答。而從她的回答中,皇后漸漸拼湊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對章環兒的出身來歷有了個大致的認識,更加肯定那個遠山村的名叫“章環兒”的女孩就是眼前這個女人。
她一邊穩定着心神,一邊仔細聆聽着章環兒的敘述,發現章環兒的經歷當中,有那麼十幾年的時間被輕描淡寫地含糊過去了。
她不由警覺起來。若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話,章環兒爲何對別的情形都直言不諱,但卻對這十幾年的事情含混其辭呢?或許,這段無法明喻的過往正是章環兒前往修仙門派修煉的時間?
咬咬牙,她決定不再繞圈子,旁敲側擊地說道:“章姑娘,你說的那個村子,是否是在燕磯山下?本宮聽說,那個地方前些年出了兩個修仙的苗子,被上界的大能們給收入了門下,可有此事?”
章環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道:“確有此事。娘娘好耳目啊!如此偏僻地方的小事都能入了您的法耳,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皇后愣了一下,勉強笑道:“修仙者啊!這是多麼榮耀的事。不瞞你說,帝國雖大,但能夠修仙的人卻並不多,因此每一個修仙的苗子都會被記錄在案,以備不時之需。”
章環兒皺了皺眉頭——什麼叫做“以備不時之需”?
皇后看了看她,繼續問道:“章姑娘,你可知道當初那兩位被選中的幸運兒都是誰麼?”
她嘴邊泛起淡淡的嘲笑,說道:“娘娘不都知道了麼?否則也不會特意叫我過來‘聊天’吧?”
皇后面上一紅,但隨即便被壓了下去,說道:“這……本宮只是覺得奇怪,章姑娘與那被選中之人同名同姓,所以才略微查了一下……”
章環兒打斷她滿口的謊言,直截了當地說道:“恐怕不是因爲同名同姓纔去查,而是查過了之後才發現同名同姓吧?”她可不是傻瓜,不講究並不意味着就不知道。
皇后一愣,發現章環兒似乎比想象中更難對付,一時間心念電轉,改變了主意。
放棄了迂迴曲折、拐彎抹角,她泛起詭異的笑容,道:“章姑娘果然冰雪聰明。不錯,本宮確實是查過你的底細,不過本宮實在有些難以理解,也有些難以置信,既然你已經走上了修仙的路,又爲何要回到這世俗界中來呢?還被皇上接近了皇宮,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修仙者的自尊和自傲?”
章環兒微微一笑,道:“這纔是娘娘找我來的真正目的吧?不錯,我確實是走上了修仙的道路,不過修仙之途人人不同,我不跟其他人一樣也無可厚非。我看娘娘似乎很瞭解修仙者的樣子,應該可以理解這點吧?”
皇后淡淡一笑,道:“是,本宮可以理解。你走什麼樣的修仙路與本宮無關,本宮也無心去理會,只是你爲何要進宮?爲何要獨佔皇上的寵愛?修仙人一向不會與凡人爭利,也不會對凡人的生活構成影響,可是章姑娘不覺得你現在的行爲已經違反了這個規矩了嗎?”
章環兒聽着她毫不留情的詰問,不由失笑,道:“娘娘,你何時見過我獨佔聖寵了?皇上只不過找我聊天而已,我可沒有跟衆位娘娘爭寵的意思。另外,修仙者的行事準則不過是約定俗成,而不是真的與凡人達成了什麼不可違背的協議,就算我真的入宮爲妃,與各位爭寵,也並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不會有什麼人多管閒事前來追究的。”
皇后咬了咬牙,說道:“章姑娘,不論你如何舌燦蓮花,如今你已經壞了規矩是個事實。不瞞你說,宮裡也有修仙者的供奉,若是本宮以此爲由請他們出手,你覺得他們會不會答應呢?再說,你留戀塵俗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家人,若是不想讓他們有任何意外的話,最好還是不要太過倔強的好。”
章環兒挑了挑眉,看了看意圖威脅她的皇后,冷冷一笑道:“那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呢?”
聽出了章環兒語氣中的不悅,但此時已經騎虎難下,皇后只得硬着頭皮說道:“其實,章姑娘在這世俗界中的作爲,本宮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如今既然已經說開了,本宮以爲,章姑娘別無選擇,若是能跟本宮密切合作的話,此事自然不會有別的人知道,章姑娘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完全不必擔心。但若是章姑娘一意孤行的話,後果本宮就不敢保證了!”
密切合作?聽起來似乎並不壞,但章環兒很清楚,若是答應,就會被皇后以爲拿住了自己的痛腳,將來一定會變本加厲,意圖將自己完全控制在她的手掌心。這樣的手段並不是她一個人的創造,許多人都已經用過了。
覺得這樣的交涉毫無意義,她站了起來,淡淡說道:“娘娘,看來你我之間想法南轅北轍,實在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娘娘的提議我並不感興趣,若是娘娘想要做什麼,儘管自便好了。”說完,轉身就走。
皇后愣住了,實在沒想到她竟然如此決絕,跟原來的設想完全不一樣,不由有些慌了神。
她猛地站起身來,不假思索地說道:“隨便本宮怎麼做麼?你信不信本宮立刻就能將你的家鄉變成一片廢墟?”
章環兒站住了腳,回過頭來看着她,嘲諷地笑笑,道:“信,我當然信,娘娘。只是你敢麼?”
皇后被她的態度氣得發昏,狠狠地說道:“本宮不敢?說什麼天大的笑話!來人,立刻命令他們動手,屠村!”
話一出口,一股強大的氣勢瞬間鋪天蓋地般壓下來,她頓時承受不住,跌坐回椅子上,同時似乎被什麼緊緊扼住了喉嚨和肺,無法呼吸、不能出聲,兩隻眼圓鼓鼓地瞪了出來,像死魚眼一樣泛着白。
“你果然很大膽啊,皇后娘娘!”章環兒怒極反笑,道,“這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威脅我!很好,既然你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承受這接下來的後果!”
皇后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呼吸停止,整張臉都泛起了青,眼看着就要暈厥過去。
這時,突然一聲暴喝傳來,一個震怒的聲音憑空響起,怒道:“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在這深宮內院動手,當我等不存在麼?!”
章環兒只覺得背後呼呼聲響,一股強大的壓力感飛撲而來,她皺了皺眉頭,閃身避開,同時不得不放棄了對皇后的壓迫。
皇后脫離了困境,卻已經渾身無力,只能軟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捂着胸口嗆咳不已。
而此時,一道褐光凌空而至,降落到地上,立刻出現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只見他怒張着銅鈴眼,大聲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闖皇宮,難道忘記了修仙者的規矩了嗎?!”
章環兒皺了皺眉頭,發現這個男人乃是個金丹後期的修士,看樣子似乎是凝結元嬰無望,所以纔來到世俗界,用一身修爲來換取皇室的供奉,度過餘生而已。
她淡淡地說道:“這位道友,難道你不知道我是被皇帝陛下請進來的嗎?方纔只不過是皇后娘娘對我出口不遜,我才略施薄懲,並不是刻意爲難,道友要搞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