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蔻笑眯眯地起身下去,到黃彬身邊說了幾句話,就是要他調遣人手替換場上球手,這場比賽沒有再打下去的意義了,然後她就往馬廄去了。
馬廄裡,各個棚子前的水槽和食槽都是半滿的,馬匹不停地在吃吃喝喝,替補球手們擠在通往場地的另一個出口緊張地觀看比賽,有警惕性強的人留意到有人進來但見是白蔻就沒有在意。
白蔻看到球手休息區的茶桌上有一大壺茶水和數個茶杯,她過去給自己倒了半杯,茶湯有些淡,應該是衝了好幾泡的結果,但只是解渴的話還是能喝的,只是沒什麼茶味罷了。
想到顧昀那失誤頻頻的動作,白蔻抿了抿茶湯,廚師的天賦味覺發揮了作用,讓她在寡淡的茶味中嚐出了一絲極淡的苦澀藥味。
“這位姑娘是要喝茶嗎?要不要給你重新泡一壺?”
白蔻杯子還沒放下,有個做粗活的男人從馬廄外面走進來,長得不起眼,但左耳上有一顆小肉瘤,一臉笑容地對白蔻點頭哈腰。
“你是在這邊做事的?”
“正是,小的負責今日照看這個馬廄,給馬喂水喂料,給衆位爺們預備茶水吃食。”
白蔻放下杯子,從挎包裡摸出一塊碎銀給了那人。
“這茶淡了,幫我來兩壺新茶,看臺那邊的爺們渴了要喝水,回頭他們也要下場試試身手。”
“好嘞,姑娘稍等,小的馬上就回來。”那人收下賞錢,興高采烈地就往外走。
“記得多拿幾個茶碗,我那少爺挑剔,不跟人共用東西。”白蔻拿起桌邊一個小杌子,一邊坐下一邊說道。
“曉得曉得,馬上就來,姑娘稍等片刻。”
白蔻坐着等人一走遠,立馬又起身在馬食槽前走動檢查。
食槽裡是大麥爲主的混合穀物,乍一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白蔻繞着所有的食槽走了一圈,發現每個食槽裡的穀物都被馬吃過,如果有人下藥也早就被馬吞進肚子去了。
沒有切實證據就不能說人家作弊。
白蔻心裡有些發急,繞着食槽水槽又走了一圈,那幾個替補球手一心都在場地的賽況上,一點都沒注意到她在幹什麼,警惕性如此之差白蔻都搖頭。
這第二遍轉下來,白蔻終於在一處水槽裡看到了幾粒漂在水面上的穀物,看上去像大麥,但白蔻卻是欣喜若狂,連忙撈起來包在手帕裡,又在其它的水槽裡仔細找了找,陸續又撈到了幾粒,然後趕緊回到茶桌前坐着。
就在坐下不久,那打雜的就提了兩個籃子進來,一個裝着精緻的小茶具,一個裝着大茶壺和粗瓷茶碗。
“姑娘,你的茶來了。”
“嗯,謝謝。”白蔻笑眯眯地起身接過籃子,“一會兒喝完了給你送回來。”
“不急不急,茶是現燒的開水新泡的,慢慢喝,場上比賽沒這麼快結束,今天打得真夠精彩的。”
“可不是麼,爺們都激動得口乾舌燥了。”
白蔻隨口寒暄着,提了籃子往看臺走去。
那打雜的站在馬廄門口,遠遠望着白蔻走向看臺,然後那些男人們陸陸續續拿茶喝,嘴角不禁浮起一絲冷笑。
白蔻提着茶水回去,分茶的時候就低聲轉告了那些侍衛們,茶裡被下藥了,讓他們都假裝喝茶。
侍衛們把最新情報一個傳一個,很快就都知悉了,假裝沒事一樣圍在籃子前分茶水,連黃彬也拿了一杯,但其實衆人藉着人牆的遮擋,直接把茶壺裡的水順着看臺縫隙全倒在地上,只拿着空杯子做出茶水燙嘴的假動作。
既然有證據證明今天的比賽是場騙局,黃彬也就不盯着場上了,他回到看臺上坐在白蔻身邊,白蔻拿出手帕假意給少爺擦汗,就將那重要證據給了他。
黃彬小心地打開摺好的手帕,見到裡面是像大麥一樣的穀物顆粒。
“這不是大麥對吧?不然何必拿出來當證據?”
“看着很像吧,但其實叫假麥,就是因爲它和大麥長得很像,穗子其實跟狗尾巴草一樣。”
“我怎麼看不出來區別在哪裡?”
“就是要看不出來纔有矇蔽性啊,彬少爺,這兩樣植物的種子放在一塊都難以分辨。”
“那你怎麼能分辨的?!”
“辨別可食用和不可食用的食材是好廚子的基本功,彬少爺。”
“是是是,白大廚,指點一下?要是難分辨,回頭對質的時候不就讓他們有理由狡辯了?”
“黑邊。”
“黑邊?”
“拿一粒真正的大麥做對比,就能看出來假麥的輪廓有一圈黑邊,放在白紙上能看得最清楚。”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那馬吃了這個有什麼用?”
“劑量控制得當的話,會讓馬兒有稍許興奮,就好像它們準備好了打這場比賽,讓騎手以爲這只是馬匹的正常狀態,等到真上了場,馬匹的體力就會加劇消耗而不得不換馬。彬少爺,一個球隊的備用馬纔多少匹?”
“嘖,真卑鄙!他們在人喝的茶水裡下的又是什麼藥?”
“應該也是類似的,世子的動作都變形了,可見他們都喝了摻了藥的茶水。那藥有味道,得借茶水的味道來掩蓋,但若茶水喝淡了,藥味就顯現出來了,估計是把藥摻在開水裡再來泡茶,這樣無論怎麼續水,都是有藥的。”
“昀哥從小習武,他應該能察覺到身上不對勁,有力氣使不上來。”
“下藥是個技術活,能夠靈活控制劑量的人,怎麼可能會讓人感覺到有問題,搞不好只會以爲自己是不是疲勞過度所致。對方這麼高調,估計也是想在短期內捧出一支常勝隊伍好勾引富人的隊伍出來比賽賭些彩頭,或者乾脆就是外圍坐莊賺大的。”
“哼,回頭摁住他們痛扁一頓,看他們有什麼理由狡辯。”
“打架這種事你們爺們纔是行家,只是千萬別嚇壞了對面的千金小姐們,比賽打完,無論輸贏,她們都會想和你們幾位少爺說些話。”
“外行人來看馬球就是麻煩。”
“嘛嘛,彬少爺,不要這樣刻薄嘛,多美好的青春萌動青澀愛戀啊,過了這個年紀就再沒有了,要珍惜,知不知道。”
“你才幾歲啊,歪理一套一套的。”
“彬少爺,您敢對天發誓您沒打量偷看過任何女孩子的胸嗎?包括您家丫頭的?”
周圍一圈本來豎着耳朵聽白蔻講正事的侍衛們,沒防備話題突然轉到這上面來,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黃彬連假裝鎮定的時間都沒有,他的臉色隨着那聲笑聲慢慢地紅了起來,連耳朵和脖子都變成粉色的,白蔻眼睜睜地看着這位小少爺變成了煮熟的螃蟹,笑得樂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