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的飯鋪裡吃過飯，白蔻對白蕊的困境也瞭解得很充分了，她做了這幾年的洗衣婦，掙的錢養活母女兩個是夠的，欠債的原因主要是給孩子看病。
外甥女虹兒出生不久她父親就得時疫病逝了，然後母女兩個一起被趕出家門，白蕊竭盡全力想好好照顧女兒但最終無能爲力，導致孩子從小體弱多病，工錢不夠吃藥就只好借錢，還了舊債借新債，一筆筆債和利息滾下來，到如今已經成了一百多兩的鉅債，她每月工錢早就連利息都付不起了，難怪那些債主說要把她們母女賣進窯子裡抵債。
“大姐在官府裡走這一趟，現在你的債主們人人都知道你確實是我大姐，再怎麼討債也不敢再動壓良爲賤的主意，否則我就要他們好看。”
“是的，他們不敢了。”白蕊想到自己以前給白蔻找的麻煩，有些羞愧地低下頭，虹兒開心地吃東西，沒有理會長輩的談話。
“大姐做洗衣婦，每月能掙多少？兩貫有麼？”
“勉強能有，除了洗衣婦的工錢，每月還能接些針線活，兩邊加起來有兩貫多一些，但存不住錢，好不容易攢下一點就要花到孩子的醫藥費上。”
“那麼，想換差事麼？”
“如果能換自然是好的，只是會給你添麻煩麼？！”白蕊激動地睜大了眼睛，雙手扶着桌沿身子前傾，一臉期盼。
“不知道，我現在跟你說這事也是先斬後奏，有處地方缺個燒飯打雜的，但那不是世子的產業，只是人家管事看重我，我說話人家會聽，你要是想換，我就帶你去見見人，人家要不要你不是我說了算，你要是做得不好惹人家嫌棄要開了你，我也不會給你求情，我跟他們還要共事的，你要是讓我們兩邊都難堪，就別怪我這個妹妹翻臉不認人。”
“我明白！我明白！我們老白家好歹曾經是世襲御廚，我比你年長十歲，這些人情規矩我早就懂，你放心，我會好好做事，絕不叫你們難堪！”白蕊連聲保證。
“那麼，姐姐的廚藝可還在？”
白蕊看看自己做了幾年洗衣婦而有些腫脹變形的雙手，嘴角流露出一個苦笑。
“廚藝肯定生疏了，只有家常菜還過得去，講究刀工的菜肯定是做不出來了。”
“當初他們趕你們母女出家門，一點錢都沒給？”
“沒有，嫁妝也被他們吞了，說我是掃把星，害死了他們的兒子，身無分文被他們轟出去的，不然要是手上有些現錢的話，我開個小食攤子也不至於活成這樣。有些地方僱廚子，我去見工，人家見我帶個這麼小的孩子，就不願意僱我，只好一直都做洗衣婦，廚藝也就一天天地荒廢了。”
“戶籍呢？遷了沒有？還在他們家？”
“沒遷！還在他們家！”白蕊眼睛倏地睜大了。
“大姐還想不想回他們家去呢？”
“回去做什麼？還不如遷出來單立女戶。”
“那嫁妝呢？”
“嫁妝還能要回來？”
“憑什麼就白送給他們過好日子？拿回來一半也是好的，你還要養女兒呢，再說了當初你已經無孃家可歸，他們趕你出門等於是趕盡殺絕，不告他們蓄意謀殺就是好的。”
“蓄……蓄意謀殺？這怕是夠不着吧？”
“姐，你可真是心善的好人。”
“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那行，自己要做包子就別怪狗跟着。”
“我……”
“吃飽了沒？吃飽了就走吧，帶你去見工，看看人家要不要你。”
白蔻招手叫人結賬，帶着姐姐和外甥女往周家後巷走去。
經過鮮不垢時，恰巧被嚴徵看見，有大主顧買了二十箱家事皁和各色香皂各十箱，講好了明天一早來提貨運去碼頭，嚴徵送客出門就看到白蔻過來。
“白管事，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府裡不是擺宴麼？這二位又是……？”
“嚴徵，這是我大姐白蕊，這是我外甥女虹兒，彩虹的虹。”
“大姐？！”嚴徵很驚訝。
“嗯，胞親大姐，具體怎麼回事下次告訴你，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嚴徵見這白蕊一副飽受磨難形容憔悴的樣子，想到白家的往事，又想到最近幾日府裡有些小道消息在流傳，說有人上門認親的事，他馬上識趣地閉口不再多問。
“白管事，你這是要去哪？”
“去車行看看，老古不是說他們想要一個管做飯打雜的麼，正好我大姐要找份新活計，讓老古看看她。”
“既然是你大姐，那廚藝想必也是極好的，老古肯定要，這不用想。”
“借你吉言，謝了，你忙吧，我先過去了。”
白蔻帶着人走到周家後巷底端，進了區家大車行，把姐姐介紹給了管事老古，並跟他詳細說了姐姐的情況，他要是看上了能用就用，不想用也不必給她面子。
老古於是叫夥計帶白蕊去廚房，叫她給大家煮碗麪。
白蕊應下，牽了女兒去廚房，白蔻則去對面琉璃作坊查看改建進度，跟監工的劉強劉壯說說話。
午飯時間纔剛過去，車行裡的人並不餓，白蕊只做了一點蔥香蛋花面，分量算得極準，車行裡現有的人數一人半碗，連麪湯都沒有多餘的，既能好好嚐個味道，又不至於吃撐了肚子。
就這麼一碗簡簡單單家常味道的麪條，吃得車行裡的這些漢子們嗷嗷叫好，老古一抹嘴巴，順應民意，留用白蕊，每月工錢兩貫，但因她是寡婦，可以包她一日三餐，車行裡的閒置房屋卻不能給她住。
白蕊哽咽着向衆人道謝，而身爲本坊世代居民的車伕們還七嘴八舌地給白蕊出主意，告訴她附近誰家也是孀居的寡婦，家裡有閒置房屋，兩個寡婦正好作伴。
租房子的事倒是不急，白蔻叫老古派輛車送她姐和外甥女回春和坊去，得讓她回去跟債主們講好還債的事情，每月兩貫的工錢要還出利滾利的一百多兩銀子，那可真得有個讓人信服的詳實計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