曄國公府裡,甘家親屬們終於走了,顧旭一直陪着妻子女兒沒出來過,顧二夫人在屋裡獨坐了大半天,把一腔怒火發泄到了下人身上,吩咐顧嬋做她的幫手,把手下丫頭僕婦挨個摁在院子裡打板子,一定是她們跟外人多嘴多舌,既然查不到是誰亂嚼主子的舌根,所有人一起受罰。
二房大院裡再次響起了悽慘的哭號聲,距離最近的一次,還是二夫人處置兒子自己買的那十幾個年輕丫頭,一頓暴打後,最終活下來的只有七個人。
顧昀和白蔻一直呆到吃了晚飯纔回自己府,回到鐘鳴院丫頭們就告訴了他們關於二夫人下午把手下人暴打了一頓,然後攆了出去的事。
白蔻挑了挑眉,以手掩脣,假裝咋舌。
顧昀搖搖頭,長輩的事輪不着他這做晚輩的置喙,回房洗手更衣,然後去看書,他還有好幾篇策論要寫,寫不出來就等着吃夫子的戒尺吧。
次日顧旭和甘宇文到翰林院銷假上值,同僚們紛紛打聽昨天他倆怎麼回事,但這種家醜怎麼可能說給外人聽,所以甘顧二人都閉緊了嘴巴,但大家聯想到甘宇文是顧旭的妻兄這一層關係,猜想肯定是跟家務事有關,顧旭的妻子才生了一個女兒尚未滿月,而且最近顧旭天天在外面與人喝酒,經常夜不歸宿,恐怕昨天是甘宇文這位舅哥在收拾妹夫呢。
不得不說,翰林們猜得蠻準的。
顧二夫人經這一番折騰後,如白蔻所料消停多了,主要精力放在了置辦新僕從上面,她使喚多年已經生了家生子的老僕她都不信任了,寧可從外面買年輕的新人重新調教,甚至還想把她的老僕都賣了,而她這幾天正房服侍的人手都是向兒媳婦借的,也是想借此向兒子媳婦表示她希望家庭和睦的誠意。
這些事沒人敢跟老太君細說,只說二房的下人辦事不力,惹主子們生氣了,老太君也就沒再細究。
二夫人被她的家務事分了心,暫時顧不上女兒的婚事,顧嬋倒是真的每天在東廚房學習廚藝,如此太平的過了幾天,宮長繼那頭終於有了好消息,給了顧昀幾張名帖,都是待婚配的宗室子弟,而且比顧妍的未婚夫位份更高。
“我這可真是給你鑽牆打洞找出來的對象啊,再不滿意我就真沒辦法了。”
“說得你好像耗子似的。”
“真正的中立陣營,兩邊都不挨着,但有事要得到他們支持的話,應該會傾向到我們這邊。”
“啊?都是什麼身份?”
“聖人叔祖輩的後代,是宗室,但不在覈心圈。”宮長繼從名帖裡找出一個名字,“這是身份最高的,郡王世孫,要是滿意的話,顧嬋將來就是世孫夫人,日後的郡王妃。”
“唔,這個人我家二嬸應該感興趣,謝了。”
顧昀帶着名帖回家,親自送到二夫人手上,並特意拿出那張郡王世孫的名帖,把二夫人哄得眉開眼笑,幾乎當場定下這位世孫做顧嬋的夫婿,好在略微冷靜一下後還記得要跟兒子商量一下,再寫信給遠在平州的丈夫徵求他的意見。
顧旭看到名帖,覺得男方身份太高了,自己妹妹嬌生慣養,不一定能應付得了郡王府的家務事,自己母親也沒有好好訓練過她,現在看上了人家郡王世孫,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同樣中意顧嬋。
但這念頭也就想想而已,顧旭還是答應了先寫信給父親,看父親如何回覆,若是也同意,自己再與男方家接觸。
顧二夫人當然也擔心自己女兒人家看不上,於是又請誠王妃寧佩蘭過府喝茶,請她出面邀請男方家親屬一起賞花喝茶,二夫人是想女眷先接觸一下,讓對方看一看顧嬋,若是滿意的話,男方家自然會主動聯繫,也省得女方這邊剃頭挑子一頭熱。
寧佩蘭也爽快,答應出面做中間人,只過了兩三天就約到了人家世子妃出門賞花,再給顧二夫人和顧嬋下了帖子,帶她們約會去。
長房和三房分別得知消息後,不約而同地爲顧嬋祈禱,祝她好運。
白蔻也給予了她的祝福,接着她帶着侍衛們出發去喜樂坊的工場查看玻璃工場試生產的情況,中午在食堂吃午飯時,管事執事一級的都在二樓吃小竈,居高臨下的視野,讓白蔻親眼看到了一起男工趁女工收拾餐桌的時候趁機伸手摸人屁股的一幕,女工驚罵對方也沒道歉,她當場翻過二樓欄杆縱身跳了下去,一腳踹翻踩在腳底下,讓二樓的管事和執事們出來認人,最終認出他是玻璃工場的學徒,平民出身。
於是白蔻喚來侍衛,把這年輕人送去迎天府吃板子,並解除他的學徒身份,趕出工場。
全食堂的人默默看着那個年輕人奮力掙扎拼命道歉,但還是不敵兩個侍衛的力氣,像拖死狗一般地被拖走了,劉強劉壯還叫自己手下的夥計們攔着這個年輕人的父兄,不許他們求情,白大管事的底線誰踩到誰活該,求情等於自取其辱。
家人到底還是追了出去,吃了板子之後也好把孩子領回家,當那年輕人的聲音漸行漸遠再也聽不到之後,食堂裡大多數人坐下繼續吃飯,夢梅帶着手下女工一起向白蔻道謝,而白蔻從她們的神色看出來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我來了這麼多次,怎麼你們一次都不跟我說,要不是今天我親眼看到,你們還打算沉默多久?”白蔻站在原地沒動,特意大聲說道,就是要在場所有人都聽到。
“不是我們不想告,是這種事實在難以拿到證據,我們又只是身份低微的女工,那些男人們都說工場能賺錢是因爲有他們在辛勤幹活,所以拿高薪是應該的,我們女人是侍候他們的,所以……”夢梅也大聲迴應,今天有白蔻現場撐腰,這些日子她們女人受的委屈都要一次倒個痛快。
“真他爺爺的逗!你們是侍候他們的?誰這麼大嘴巴,不怕嗆了風?你們是世子的下人,是世子的私人財產,你們要侍候的唯一對象只有世子,你們幹活的工錢是工場給的,不是那幫手腳犯賤的男工給的,誰再敢在嘴巴上佔你們便宜,佔世子的便宜,直接掌嘴不要廢話。”
“是,白大掌櫃。”
“那傢伙只是區區一個每月拿五百文零花錢的學徒,也敢佔你們的便宜,算那傢伙運氣好,這次是被我看見,我是淑女,我不揍人,要是世子在場,那傢伙還想四肢完好的送官?”
白蔻這話聽得在場男人們心裡不是滋味,好些人都嗆了飯。
她是淑女?她不揍人?
剛纔是誰從二樓跳下來一腳踹翻一個大小夥子還踩在腳下?
“你們轉告工場內所有女工,再有男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和手腳,碰你們一下,就打到他們自己爹孃都不認得,不服讓他們找世子告狀,嫌規矩嚴格的,有種自己辭工,我後腳跟上全京城宣傳他的事蹟。”
“是,白大掌櫃!”女工們激動得大聲應道。
白蔻這才滿意地點頭,揮手讓她們下去幹活,然後她擡頭掃了一眼二樓,那裡坐的都是各級管事和執事,還有世子放在這裡的小廝們,見白蔻的目光掃過來,紛紛心虛地縮着脖子低頭吃飯。
見此情景,白蔻心中瞭然,男工騷擾女工的事看來他們是知情的,但是沒有一人上報,連這些傳遞消息的小廝們都沒有吭聲,這麼一比較,搞不好他們平時還隱瞞了一些事情沒有報。
白蔻看了看來回忙碌收拾打掃的女工們,突然靈光一閃,衝夢梅勾勾手指,兩人去食堂外面找了個僻靜角落說話。
“你告訴我,男人們騷擾你們女工的事是不是經常發生?”
“自從工場開始試生產以後,這種事就多了起來。”
“別的女孩子不敢告狀也罷了,你居然也一聲不吭?”
“沒證據,都只是騷擾,摸一把就走,我們要是不依不饒還要罵我們追着男人不放,不知羞恥。”
“就算沒證據,好歹你也該告訴我一聲有這種情況出現,不然我還以爲工場裡萬事太平,我千防萬防就是防着工場內部出狀況,工場外面有朝廷盯着,外人很難搗蛋,但是自己人卻很容易搞破壞。”
“我知錯了,再有這種事我一定上報給你。”
“對了,有沒有男人引誘你們女工的?類似當初溫谷山引誘你一樣?以優勢地位引誘女人以身體交換好處?”
“這倒沒有,不過你這樣一說,倒是有另一種引誘的情況。”
“說。”
“工場範圍裡幹活的女工就這麼多人,未婚的大約一半,有平民拿婚姻來引誘女孩子嫁人,同時家僕身份的也在爭奪這些女孩子。”
“很聰明嘛,不斷地騷擾女孩子,敗壞女孩子的名聲,然後再以好人的嘴臉娶回家去,這就像強姦受害人嫁給強姦自己的人一樣噁心,順便還佔了世子的便宜,用軟刀子的手段,迫使世子同意把自己名下的丫頭嫁給這些廢物,連個給她們挑選好人家的機會都沒有。”
白蔻舔了一下嘴脣,面露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