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工場尋人的一路天使很順利地找到了顧昀,他上午沒事,只有中午一個飯局,所以他還在工場沒走,得知聖人先見了石天珉現在要見他,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臉上又不敢表現出來,客客氣氣地請手下人先帶天使去接待客商的會客室用些茶點。
“請幾位天使用些熱茶暖暖身子,我交待一下公事馬上下來。”
看着下屬將天使領走後,顧昀拔腿跑去找白蔻,白蔻正在忙着,有天使來找顧昀的事剛剛已經有人給她通風報信了。
“白蔻!”
“幹什麼?慌慌張張的!”白蔻從一堆文件中擡起頭來,就看到扶着門框大喘氣的顧昀
“天使說聖人剛剛已經先見過石天珉了!”顧昀關上房門急步走到白蔻椅子邊上,屁股靠着桌沿,低頭與她說話。
“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難道不值一提嗎?”
“你害怕自己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呸呸呸!快過年了,說點好聽的!”
“只管去吧,大不了就是因爲走私的事挨頓臭罵,國庫損失了幾十年的稅收,聖人肯定要找補回來,要你還錢的話你就痛快點認了。”
“還錢倒沒什麼,收錢的時間也就這兩年左右,收的也不多,你當初從第一筆開始就是單獨記賬,一筆筆清清楚楚,我知道總數大概是多少,還得出來。”
“既然還得出錢,你還怕什麼?”
“裝傻?!”
“啥?!”
“聖人先見了石天珉!你真不擔心他說漏嘴?”
“所以說啊,你這種從小順風順水長大的公子哥兒就是膽小。石天珉不可能承認他們想取而代之,這一定會讓他們所有人腦袋落地,聰明的做法就是承認小罪不提大罪,走私和奪權哪個輕重石天珉會分不清?只要沒證據證明他們的企圖,還有自己主動坦白的?這不是傻麼?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聖人下了早朝才與石天珉說話,這麼短的時間裡他們祖孫兩個人能說多少內容?所以聖人叫你去一定是問走私的事,國庫缺錢,才盯着工場的那點稅金,要是能從大成府把錢刮回來,大家都過個肥年有什麼不好?你到了聖人跟前,不管他怎麼嚇唬你,我們利用賑災坑豫王這事你絕對不能說一個字!你只需承認確實收錢運貨,而且知道這錢數超出常理,但你那時候正開買賣缺錢投入,你就什麼也沒過問把錢收了,你並不知道運送的都是什麼貨物,至於收貨的貨棧,想來會從石天珉那裡得到信息,就不勞你自己說了,聖人非要追問就直接推給大車行。”
“嗯,也對,我確實不知道每次運送的都是什麼貨物,我在中間的角色就是從石天珉手裡拿紙條和錢,與你分一點甜頭,由大車行派車接送貨,他們賺的是正常的運費,貨物轉運這一塊只有我們兩個人得了利益,其他人都沒沾過,而大車行的車伕們最清楚那幾家接收貨物的貨棧的具體位置。”
“對,只說你知道的這一部分就夠了,都是實話,沒有撒謊。謊話是會被揭穿的,隱瞞不是,因爲石天珉更怕死,他們這麼多年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累積起來砍多少腦袋都不夠。另外,利用賑災陷害太子這事還沒有人捅出來,現在聖人只見了他一人,他絕對謹小慎微不敢多說,不然萬一透露了一點口風被抓到話柄追查下來,整個官縣趙氏一族都要死個精光,既然他們絕不會承認利用大成府賑災陷害太子的事,那麼我們也就不必主動說出我們跟在後面玩了一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好,你這樣說我心裡就有底氣了,希望我到時候不要一下緊張說漏嘴。”
顧昀捏了捏自己的後脖頸,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強放鬆下來,將中午的飯局交給白蔻另行安排,他出去會天使會合,在他們的護送下乘車去皇宮。
中午的飯局,白蔻派兩個管事前去應酬,指示他們要是有人問起爲什麼不是顧昀去,就告訴他們顧昀受到聖上召見緊急入宮,大成府一案牽連甚廣,可能會受大公主的兒子石天珉的連累,多賣點可憐,爭取一下輿論同情。
顧昀入宮後直接被帶到了御書房,聖人從一堆奏摺後面望着他瞪起眼珠子,顧昀心裡立刻猛打鼓,趁着低頭行禮的短暫時間迅速地調整了一下面部肌肉,聽到上面喚平身,他慢慢地擡起頭來,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鎮定自若。
“陛下急召臣來,不知所爲何事?”
“顧昀。”
“臣在。”
“你和石天珉關係怎麼樣?”
“關係,還不錯,我們兩個人同在府學讀書,還一塊兒做生意,他和妹妹石天珉是農場三方大股東之一。”
“在你們合夥做這農場生意之前,你倆經濟來往多久了?”
“有不少日子了。”顧昀的臉上看上去閃過一絲緊張和不解。
“第一筆錢是幾時發生的?”
“這個,時間已久,臣有些記不得了,得回去翻翻賬本才知道。”
“這種事你也記賬?”
“那時候白蔻還在,她每過幾個月就會收拾一堆不值得保留的舊衣賣給舊衣店,換回來的三瓜兩棗從中哪怕拿二十文錢買一口袋肉包子給丫頭們打牙祭,她都要記作收支兩筆賬。”
“哼,白蔻把你侍候得挺舒服啊?”
顧昀微微尷尬一笑,沒敢接嘴。
“大成府現在揪出走私的事你聽說了吧?”
“臣有些耳聞,但不知具體詳情,家父也說不清楚,刑部辦的案子我們沒敢瞎打聽。”
“算你識趣。”聖人的手指在御案上彈了幾下,“石天珉招供了,走私的事是他們聯合大成府官縣趙氏族人一塊兒乾的,他們是真的分工明確,一人只管一段,除自己管的事其它的一概不知,那麼想來你也不知道區家大車行轉運的貨物是什麼了?”
“啊?!與區家大車行有關?”顧昀低頭想了想,“石天珉有時候是會拿張紙條給臣,上面是一些碼頭接貨的信息,臣拿到之後就交給白蔻去辦,之後就是大車行照着字條自行去碼頭上接貨送貨。”
“你這轉手遞個紙條,從中得的甜頭也記賬了?”
“甜頭?!”顧昀眼珠子一轉,面上有點慌張起來。
“石天珉都招了,你敢說沒有?”聖人冷哼一聲。
“有,有有,有賬,有賬。”
“錢呢?”
“花、花了,那時候臣的生意剛起步,各方面都是正要錢的時候,石天珉給的錢都投到生意上了,白蔻得的那份她自己花着,臣就不知道了。”
“朕沒問白蔻,你少扯她進來,不過既然你提到了她,她那時候是你的丫頭,她替你辦事,這錢是什麼來頭也輪不着她打聽,她那份錢過你賬嗎?”
“不,不過臣的賬,石天珉直接分好錢,臣一份,白蔻一份,臣不知道白蔻總共拿了多少。”
“白蔻做事這麼仔細,她自己應該有本私賬,你回去找她拿到賬本,把錢數算清楚,她那份算在你頭上,你倆一共得了多少錢,明天你自己乖乖送到刑部衙門去。聽見沒有?”
“是,臣聽見了,臣遵旨,明天上午就送過去。”
“還有賬本,刑部要覈對收支,你敢連夜作假,朕饒不了你。”
“不敢不敢,臣從石天珉手上得的這些錢是單獨一個賬本,那些錢偶爾挪用一點生活開支,也會立刻足額補上,主要的大頭都投到生意上,每一筆收支都有記賬,明天一定把賬本送上。”
“這種錢你都另外記賬?”
“都是白蔻做事仔細,生意花錢太多,石天珉給的也多,有時候這錢花起來跟流水一樣,頭天得的錢轉天就用來買原料了,爲了不與生活開支混在一塊兒這才另外記賬。”
“既然賬目清楚,明天上午自己送過去,朕要在早朝後聽到刑部的反饋消息。”
“是,臣遵旨。”
聖人見顧昀戰戰兢兢的樣子,似乎是真的嚇得不輕,他緩口氣,拿起茶盞抿了幾口茶水。
“石天珉給錢這麼大方,你收錢的時候你就沒想過這錢可能有問題?這擺明了不跟運費有關你都想不到?”
“是知道不太對勁,但那時候生意上用錢的地方太多,就沒想那麼多,石天珉給多少就收多少,來往了一些日子後,一起入股做農場生意他們兄妹倆聯手投了一筆大錢,做了個大股東。”
“你跟石天珉除了經濟來往,還有別的勾當嗎?”
“沒有了沒有了,只有經濟來往,別的都沒有,臣實話實說,不敢欺瞞陛下。”
“朕給你一天時間,回家好好想想,有什麼要坦白招認的,明天在刑部衙門自己說清楚,別等到日後被發現了證據,到時候沒有任何情面可講,朕直接扔你到刑部大牢去!”
“臣與石天珉真的只有經濟來往,沒有別的勾當,臣發誓!”
“朕沒空聽你發誓,回去吧。”
聖人一句話堵回來,順手拿起一本奏摺翻閱。
“是,臣告退。”
顧昀行禮退下,站在門外廊下,冷風一吹,身上發冷,一旁的值日小太監連忙遞上他的斗篷並幫他繫好,顧昀笑眯眯地道了謝,塞給人家一塊銀角子,步行出宮。
他的馬車在宮外等着,顧昀上車坐穩,吩咐車伕先回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