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徐盛被捉,在一間黑屋子裡緩緩醒來。
待她明白了什麼,嗖的跳起,誰知“嘩啦”一聲,腳下一拌。
原來,一根鐵連將她拴住。
靠,徐盛暗罵一聲,使勁拉,鐵連的另一頭釘入了牆裡,任她再大的力氣,也不可能將牆推倒。
一陣嘩啦啦。
“夠了,你再用力也是出不去。”一道聲音傳來。
“誰?”
徐盛一怔,這聲音,她聽出來了。
“英武?”
“哼。”英武哼了一聲。
當真是他。
“你在那裡?”她四下張望,這裡四面是牆,一扇鐵窗,一榻一幾還有一個馬桶,像是牢房的佈置。
“在你隔壁。”他的聲音空洞的傳來。
徐盛趕緊挨着牆坐下,敲了敲,那邊迴應了一聲。
“你怎麼也在這裡?”
“若不是救你,我會關在這兒?”英武語氣不悅。
徐盛一怔,只聽他又道,“昨夜有刺客將我引開,然後把你抓走,我一路追來,中了他們陷阱,便被關在這裡。”語氣有幾分無奈。
“你……”她本來想說笨死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必畢他是爲了救她。
她嘆了口氣,曲膝抱胸,“他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抓我?”
過了片刻,英武的聲音才傳來,“應該與謝玄有關,他們發現了我。”
徐盛想了想,“不對,你的功夫好,應該是他們發現了我,是我暴露了行蹤,連累了你。”
她自責的說道,她知道自己那點本事,還沾沾自喜,現在好了,又誤了大事,想着,心裡一急,無聲的流下淚來。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頓了頓,他有些不耐煩,“好了別哭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哭?”徐盛哽咽着,“你不怪我?上次我害了阿秀,如今又害了你。”
英武聽言倒笑了一聲,“我說呢,我與阿秀上輩子定是欠了你什麼。”
“胡說,要欠也是你欠我。”
說完兩人皆是一怔,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
二人都未發現,在他們頭頂有一扇窗子輕輕關上。
一黑衣女子站在外面,面無表情。
“堂主?”
女子手一揮,“好生看着,別讓他們逃了,也不要,傷害了他們。”
“是。”
宋玉睡了兩日,精神好了一些,她起身披了件裘衣,坐在桌前翻開那本平冤錄。
書未有宋衡二字,她久久未移開目光。
“咯吱”一聲門被推開,謝玄端着藥進來,她見了,立即將書合上,放在一旁,他瞟了一眼。
“睡夠了?”
“嗯。”她輕應。
那日回到‘在路上’,她便一直躺在牀上,迷迷糊糊之中,知道謝玄請來大夫爲她看病,她依稀聽到大夫說,她的寒疾很重,若不好好養着……後面的話沒聽清,她也不甚在意,她只想睡覺,這一睡便是兩日。
“把藥吃了。”謝玄將藥遞到她面前,她沒有動。
“我加了很多糖。”
她還是沒有動,擡頭看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謝玄嘖嘖兩聲,“這話該我問你,你若想來蘇州,告訴我一聲,我可以帶你一起,你何必偷偷跑來?”頓了頓,像是解釋,“我去了縣衙,縣令說宋大人剛走。”宋大人三個字咬得極重。
宋玉聽了垂下眸子。
謝玄笑着搖了搖頭,“你可真能耐呀,兩次冒充御史臺的人。”
宋玉紅了紅臉。
“不過……我不在意。”
宋玉偏過頭去,目光又落在平冤錄上,微微失神。
謝玄見了,揚脣一笑,似無意問來,“宋衡是誰?”
宋玉轉過頭來看他。
他卻伸手摸了摸她額頭,她微避。
“嗯,不燙了。”他自顧說道,“這兩日你做夢都叫着這個名字。”
有嗎?宋玉表示懷疑。
“這本書是宋衡寫的?”
他翻她的東西?她不悅。
“張氏醫館的大夫也說,你曾找他打聽宋衡的消息。”
宋玉一驚,難道給她看病的正是張大夫,那麼,她女裝男扮的身份?
謝玄像是明白她心裡所想,笑笑,“我對張大夫說,你是我媳婦,因我正在查一件舊案,與宋衡有關,你想爲夫君解憂,便主動前往。”
宋玉一聽,臉色一黑,“誰是你媳婦?”
謝玄故作爲難,“那我該怎麼說?說你是我妹妹?有對妹妹如此親密的哥哥嗎?”
不知怎的,這句話令她想到燕榕與清漪,她低下了頭。
謝玄卻擡起她的下頜,“看來,你不僅關心貴妃的案子,也關心假郡主一事。”頓了頓,“我剛得到消息,福王己經到了京城,福王妃……在路上病逝了。”
什麼?宋玉瞪大着雙眼。
“福王承認那血書是王妃的字跡,但卻不知實情,因爲這事,福王受不了這個打擊,病了,太后不忍心再責其罪,賜福王一座府邸,說白了,是將他囚禁在京城,這必竟是皇家醜事,太后對外稱,清漪是福王的養女。”
他緊緊將她看住,“你是不是在懷疑清漪是宋衡的女兒?”
宋玉一驚,卻也回過神來,將頭一偏,他的手從她臉上落下。
“你認爲宋衡時常出入福王府,與福王妃暗結珠胎?然後,宋衡害怕此事暴露,最終只得匆匆離開。”
“是。”謝玄未想宋玉回答得乾脆,也沒有再避開這個話題。
“但是,有很多凝點說不通。”
謝玄眉頭一挑,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
“宋衡與福王妃是師兄妹,或許早有情愫,因某種原因,而未能在一起,各自婚嫁,但是,宋衡口卑極好,又怎能與福王妃偷情?”
謝玄不以爲然,“感情這事,誰也說不準。”
宋玉垂了垂眸,其實她真正推翻這個結論的還是孃的話,宋衡夫婦被太后派的刺客所殺,如果娘沒有騙她,那麼,宋衡與福王妃有情,又怎會引來太后的追殺?
宋玉有些煩燥的揉揉頭,謝玄瞧在眼裡,有些心痛的將她的手拿下,“別想了,福王一事,清漪的身世與你沒有關係,何須庸人自擾。”
宋玉緊皺着眉頭,他不明白,他什麼都不明白。
謝玄伸手,撫平她的眉結,似無心說道,“除非福王妃死而復生,宋衡出現,否則,這種糊塗案清官也難斷。”
“他不會出現了,他己經死了。”宋玉悠悠說來,頓時怔住。
她擡頭見他臉色的微驚,她欲轉移話題,他卻不放過,“你怎麼知道?”
“我?”
“還有這本書,你怎麼會有?”謝玄接着又問。
宋玉更是心煩的起身推開窗戶,一陣涼風吹來,然而立即被謝玄擋住,他將窗戶關上,臉色不悅,隨後嘆了聲氣。
“我知道你的性子,不達目的不罷休,你既然對宋衡這麼感興趣,我爲你打聽到了。”
什麼?宋玉不解。
謝玄道,“昨日,我正翻看這本平冤錄。”
宋玉瞪着他。
他輕咳一聲,笑了笑,“遇縣令大人過來,見了頗爲奇怪,他說他見過此書,前任縣令手裡也有一本。”
宋玉一驚,但聽謝玄又道,“前任縣令名叫曹徵,退隱後一直住在蘇州郊外,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他。”
宋玉聽言立即朝門口而去,被謝玄無奈拉住,他將藥遞到她面前,“先喝了。”
宋玉接過,仰頭而飲。
這是一間竹院,幾間木屋被一片竹林包圍着,蔥蔥綠綠,別有雅韻。
開門的是一個小童,十二三歲,將他們帶進了正屋。
“幾位稍等,小奴這就去請老爺。”
謝玄頜首,看向正四處打量的宋玉,將她裘衣裹了裹,宋玉嚅嚅脣,終究沒有拒絕。
“曹徵愛竹,便購了此地獨居,他的家人都在城裡,說也奇怪,他有五個兒子,從商,從農,卻無一人入仕。”謝玄笑道。
“或許曹大人厭煩了官場的黑暗,不想自己的兒子走這條路。”
謝玄搖搖頭,“若真是如此,便是偏激了。”
二人正說着,曹徵在小童的攙扶下快步走了進來。
曹徵是個七十多歲的老者,還未等宋玉說明來意,便先開口問道,“你們剛纔對我家小童說,有一本‘平冤錄’?”
宋玉與謝玄互視一眼,宋玉揖了一禮,“是。”
“快給我看看。”
曹徵顧不上禮節,臉上寫滿着期盼。
宋玉雖疑惑,還是將書恭敬的遞上。
曹徵竟是巍顫着手接過,迅速翻閱起來,邊看邊忍不住嘖嘖稱讚,“不錯,是子文兄的字,想不到他真的完成了……”
子文是宋衡的字。
曹徵激動,讓小童將他箱子裡那本書拿出來,這才發現客人還站着,立即引入坐。
曹徵看得入神,不停的捊胡點頭,宋玉與謝玄又互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小童歸來,曹徵兩本書齊放在桌上,嘆道,“這一本是子文兄寄放在老夫這裡,還沒有著完。”
宋玉聽言拿起一看,的確,只寫了一半,並且內容較爲簡單,與自己那本相比略爲遜色。
“你是子文兄的兒子吧?”
曹徵的話,讓宋玉一驚,她仍是男裝打扮,被認做男子不奇怪,但是當着謝玄的面說。
宋玉朝謝玄瞟去一眼,他始終微笑着,但她還是看到他的驚訝。
宋玉問向曹徵,“老人家何出此言?”
曹徵笑了笑,“你與子文兄長得一樣,白白淨淨。”
宋玉一窒。
“而且,這本書是在你手上。”
“老人家爲何不猜是我?”
曹徵瞟他一眼,搖搖頭,一本正經,“你年紀太大了,不像。”
謝玄表示很受傷,宋玉嘴角一扯。
曹徵隨即又問,“子文兄近況如何?老夫與他整整二十年沒見了。”
宋玉垂了垂眸,“他……”
“他很好。”謝玄在一旁開口,“他與夫人住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宋玉瞟他一眼。
曹徵聽言,顯得很高興,“我就知道,他與老夫一樣,不喜官場,卻又想爲百姓做事,子文兄是大夫,卻對仵作一職非常感興趣,話說這二者也是相通,當時蘇州仵作甚少,有經驗者更是沒有,常常因此,造成很多案子不能破,老夫便請子文兄相助,連破幾樁大案,想起那個時候,惡人得以嚴懲,好人得以申冤,就覺痛快。”
曹徵說着雙眼閃閃發光,“世間沒有關於驗屍的書,皆是仵作口口相傳,出入很大,而驗屍對一個案子是極爲重要,子文兄立志將畢生所學的醫術與驗屍的方法相結合,著書流傳下去,便是這本平冤錄。”頓了頓,“公子是朝官?”
宋玉尷尬點點頭,“是……”
“一定要做個好官,大燕律法嚴謹,有了這本書,可以避免多少冤案。”
宋玉點點頭,“一定謹遵老人家教誨。”她的目光又落在曹徵那本書上,有一點不明白,“老人家,爲何宋……我父親的書會在你這裡?”
曹徵聽言收斂了笑容,皺了皺眉,“說來也奇怪,那年,他突然提出要走,非常匆忙,臨走時,便將此書放在老夫處,說以後再回來取,這一去便是二十年。”
宋玉又問,“那一年,我父親可發生過什麼事?”
“這……”曹徵開始回憶,“子文兄不是在醫館看病,便是幫官府驗屍破案,除了蘇州,附近幾縣的衙門遇上難驗的屍都派人來請他,整個江南都知道他的名字,甚至京城……”他似想到什麼,“對了,子文兄在那一年去過京城,出發前,老夫還與他喝過酒。”
“去京城?”宋玉一驚,急迫問道,“可知是何事?”
曹徵道,“老夫也問了,他說是受人之妥驗屍查案,其餘的沒有多言,對,從京城回來沒過多久,便帶着妻子離開了蘇州。”
曹徵說完一怔,“這些你父親沒有告訴你?你問這些……”
“哦。”謝玄幫着打哈哈,“也就是好奇,隨便拉拉家常,宋公子對父親極爲崇拜,宋先生卻不愛提這些事。”
宋玉又看他一眼,佩服他說謊的本事。
曹徵哈哈大笑,“子文兄便是這樣的性子,他常言,一切名譽皆過眼雲煙,還不如多做幾件實事。”
“是,是。”
宋玉與謝玄同時相應。
爾後,三人又談了一些關於宋衡的話,宋玉才起身告辭,出了院子,宋玉默默而行,謝玄牽起她的手,她沒有反應,沉靜在自己的思索裡。
他將她的手重重一捏,宋玉一顫擡起頭。
“是不是該告訴我了,宋衡的兒子?女兒?還有你去那間燒燬的客棧又是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