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山在裡縣邊界,離宋玉的家杏村不遠,山高陡峭,連綿數裡,不過大多地方無路可走,是野獸出沒的場所,那些躲入山中的災民自然知道,因而必不會前去,這樣說來,搜索的範圍並不算大。
再者,官兵己連續搜山兩日,在山上注有標誌,宋玉等人此時前住,危險小了許多,不過令她沒有想到的是,木容僅帶英武一人,理由是他輕功了得,且懂追蹤之術,當然宋玉不信,因爲地動那夜,便是他將黑衣人跟丟了。
縣尉見二人自是大吃一驚,宋玉解釋她早己查清,他們是良民,不是疑犯,並且還將幫她尋找災民下落,縣尉自是不敢多言,態度轉得快,對二人殷勤相待。
宋玉幾人隨縣尉一起,從清晨出發,一路快馬加鞭,午時到了箕山腳下,與總兵大人商量一番,決定分三路進山,宋玉,王虎,木容,英武,縣尉還有三十位官兵爲一組,帶上必備物質,從箕山西側而入。
幸得今日晴空萬里,便是箕山樹木蒙耳,藤蘿翳鬱,陽光也從間隙灑下,斑斑點點剎時好看。
山中空氣清新,蟲鳥鳴鳴,野兔在林中亂竄,松鼠站在樹幹上好奇的看着這些闖入者,他們不像是巡山,倒像是踏青。
宋玉與王虎一路低聲說話,
“這裡我來過。”
“我也來過。”
“那年,我們一起入山挖野菜,我不小心掉入水中,瞧,就在那邊。”王虎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條小溪。
宋玉噗嗤一笑,“那裡是不小心,分明是我推的。”
“小玉……”
二人走在隊伍中間,木容與英武在前,二人的話木容自是聽見,嘴角微微勾起。
這條入山路,較爲平坦,但宋玉知道前方纔是真正的陡峭,而且有野獸出沒,她不免前後看了看,評估着官兵的身手,最後把目光放在木容身上。
她急走兩步,緊緊跟在他身後,木容聽得動靜,回過頭來,因趕路,她臉上紅撲撲的,一雙靈動的眸子蓄着笑。
木容怔了怔,目光冷然的轉過身,卻是放慢了腳步。
越往裡走,越是陰暗,終於高大的樹木遮蓋了所有陽光,蟲鳥的鳴叫也變得低沉,“咕咕咕”讓人感到一些滲人。
“停!”
縣尉突然大喊一聲,隊伍停了下來,縣尉急步來到宋玉面前,“大人,前方有兩條路,我們要走那一條?”
宋玉擡頭望去,果然兩條岔路出現在眼前,以前她與村裡的玩伴來箕山,也就到了這裡便不敢向前,兩條路都通往山頂,一條看上去較爲平坦,但一眼望去,裡面樹木聳天,陰深不明,另一條看似難行,卻能一眼看到山頂。
宋玉想了想,果斷選擇難行之路。
“等等!”
木容阻止她,來到路口仔細查看。
“怎麼了?”宋玉來到他身側,“木兄有想法?”
木容微皺眉頭,“你認爲帶着婦人老人逃難的災民,會選擇一條艱難之路?別忘了李達是孝子。”
宋玉恍然大悟,不免再看看那條小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公子。”
原本蹲在地上查看線索的英武起身說道,“兩條路都有踏足的痕跡,但是這一條痕跡較新,不久前應該有人走過。”
木容聽言點點頭,英武所說的正是那條陰暗之路。
“走。”
他厲聲吩附,一人帥先而行。
宋玉愣了愣,他還真當自己是領導,她不得不回頭吩附衆官兵,“走左邊,大家小心點。”
於是,原本走在中間的宋玉等人,變成了帶頭人,英武第一個,接着是木容,宋玉,王虎,縣尉……
山路崎嶇,衆人行了一段也不免氣喘息息,但誰也不敢休息,因爲越往裡走,越發陰暗,擡頭能見天空明朗,卻與他們無關,他們像是行走在另一個世界,另一片天地。
蟲鳥漸漸沒了聲音,四周一片寧靜,腳下是荊刺,身邊是奇怪的樹枝,張牙五爪,一陣風吹來,嘩嘩作響,宋玉嚥了咽口水,緊張的豎起耳朵,只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會讓她怦然心跳,突然一隻野兔在宋玉腳下竄過,她嚇得一聲尖叫,飛快的跑到木容面前,抓上他的手臂。
“什麼事?”
官兵們倏的抽出腰中長刀,警惕的四下張望。
“是隻兔子。”王虎呵呵一笑。
木容垂眸看她,目光放在她的手上,宋玉尷尬的放開爪子,故作鎮定,“本官見大家累了,只是製造一下輕鬆氣氛。”
“大人,你這樣大吼大叫只會製造緊張氣氛。”
王虎收刀入鞘,衆官兵聽了,卻真的笑了起來,一時間衆人慌張的心情得到減緩。
“既然大人累了,就休息片刻。”木容垂首看了看宋玉,吩附道,“英武,你去前方探探路。”
“是。”英武領命,飛身而去。
衆人看着他極快消失的身影,愣了好半刻,纔回過神來,各自找地坐下,拿出水與乾糧。
宋玉挨着王虎剛坐下,縣尉笑嘻嘻的走來,手裡拿着一袋酒壺,“大人,這山裡潮溼,一到夜晚更是冷得刺骨,下官帶有燒酒,你喝兩口,暖暖身子。”
宋玉接過酒壺放在鼻端一聞,濃濃的酒香頓時讓她神清氣爽,緊張的心也得到平靜,她正要喝上一口,突然瞟見木容獨自坐在一處,閉目沉思。
他沒帶食物?要保持身材風度,也不用拼命吧。
宋玉想了想,拿起一個饅頭與酒壺朝他走去。
“木兄。”她把東西遞到他面前。
木容緩緩睜開眼,看着她手裡的東西,她以爲他會嫌棄,未料他毫不猶豫的接過,輕輕吃了起來。
宋玉反而一愣,在他身邊坐下,“你爲什麼不帶乾糧?”
“你不是帶了嗎?”
宋玉一窒,好吧,不與他一般見識,她又將酒壺遞上,他卻未接,估計還是嫌棄,宋玉聳聳肩自己喝了一口,故意連連稱讚。
木容未理她,她悄悄瞟他一眼,他的吃像那般優雅,彷彿吃的是山珍海味,要細細品嚐,再瞧瞧王虎及官兵們,皆是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這就是區別呀,宋玉暗暗想着,忽爾哈哈一笑,看着手裡的饅頭,大口咬了下去,其實這樣纔是樂趣。
這廂縣尉用手臂碰了碰王虎,“我怎麼覺得那位公子更像是從京城來的大官。”
“你說什麼?”王虎着實嚇了一跳。
“大人舉止……”縣尉瞟見王虎一雙怒眼,立即改口道,“大人不居小節,沒有官威,下官佩服佩服。”
王虎重重一哼。
正在這時,突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遠及近,在這寧靜的深山顯得那般突兀。
英武回來了?不對,明顯不止一人。
宋玉驚起,官兵再次抽出長刀,王虎衝上前,擋在宋玉面前,宋玉看向木容,他目光微眯注視着前方。
樹縱中出現幾個身影,互相攙扶着。
“公子。”
真是英武,大家鬆了口氣,木容與宋玉三兩步迎了上去。
“怎麼回事?”
“曼卿?”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原來,曼卿跟着十幾位採藥人上山,進入一片密林,未想到,林中障氣越來越重,他們迷了路,一片白霧中衆人走散了,曼卿緊跟其中三人,遇上獵人設的陷阱,其中二人受了傷,他們相攜着好不容易尋到出路,便遇上了英武。
“還有十人下落不明。”曼卿與宋玉站在一側,他凝重的說來,“天色漸暗,障氣只會越來越重,雖然他們懂藥理,帶有防障氣的藥,但天黑之前還不能出了那間林子,恐凶多吉少。”
宋玉頜首,擡頭看他,此刻的他沒有昨日那般瀟灑,衣衫上染了泥土,可用狼狽來形容,但眉目之間卻有一份堅韌。
“我會想辦法救他們出來。”她受他感染,堅定的說道,他笑了笑,片刻她又問,“你爲什麼要隨他們入山?”
曼卿聽言眼角一挑,“聽聞箕山風景優美,做爲文人士子,怎會放過遊覽一番?”
宋玉一窒,這裡剛經過地動,還風景優美?她知這是措辭,便是他書生的身份,她也有所懷疑,但他不說,她總不能大刑逼供,他與木容一樣,秘一般的男子。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況且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懂得,她只憑良心,做自己該做的事,至於其他……
宋玉搖了搖頭,朝不遠處的木容看去,他正與縣尉商議着什麼,或者說吩附着什麼,縣尉一副恭敬的表情,是因她,還是他的氣場真的強大,讓人不知不覺,俯首聽令。
像是有所感應,木容的目光也看了過來,她朝他笑了笑,他卻沒有一絲反應,這才發現,他的目並非落在她身上,而是身旁的曼卿,她不知那眼神代表什麼,是探究,是戒備?
“你過來。”
他在對她說話,宋玉頓時又氣惱,他那態度,是不是該給她點面子。
宋玉深吸一口氣,朝他們走去。
“前方林子障氣頗重,今日不便進入,縣尉留在此地紮營,明日再做打算,我與英武帶十位官兵入林中尋人,你是隨去,還是留在此處?”
氣人真是太氣人,道底誰是老大?果然見縣尉疑惑的目光,看看她,又看看木容。
宋玉暗歎一口氣,呵呵一笑,“木兄所言,正是本官之意。”她聲音微提,顯示自己的存在感,“本官正要入林尋人,既然木兄願一同前往,本官感激不己。”
木容聽言冷笑一聲,“英武,前方帶路。”
“是。”英武正在拭刀,聞言一躍而起。
縣尉立即安排十位身手高強者隨行,千叮囑萬吩附要保護好大人,王虎自是隨宋玉左右。
“我也去。”
曼卿的聲音響起,木容腳步微頓,只聽身後宋玉問道,“你去做甚?”
“救人呀,適才我出來的時候,一路上都做了記號,萬一你們迷路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