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陽光明媚的正午,可客廳內氣氛壓抑得嚇人。
兩道灼熱的目光至始至終所在鳳初暖身上,她極力迴避,可那目光像盯緊獵物的毒蛇,一寸寸逼近。
偏執,憤怒,暴戾,眼神的主人彷彿將她剝皮拆骨,翻來覆去的研究。
攻擊性太強了,饒是定力極好的鳳初暖也難忽視這道目光,沉默半晌,她輕聲道:“我們談談。”
似乎等這句話等了很久,男人點頭,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好。”
腿上紀雍塵的頭顱似乎有千斤重,兩人十指交叉的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幾乎把人燙傷,鳳初暖小心翼翼抽出手,挪開紀雍塵頭顱,輕輕擱到沙發的靠枕上。
她腿被壓麻,站起身甚至還趔趄一下,司臨夜眼疾手快扶住她胳膊,後者彷彿被火舌舔到,慌忙後退一步。
見狀,司臨夜收回手,眸色陰暗。
知道是自己太敏 感,但解釋又顯得欲蓋彌彰,她一言不發轉過身,朝臨近的一個房間走去。
房間在陰面,陽光照射不到顯得有些昏暗,死氣沉沉。
她不敢身後男人的表情,開口道:“司臨夜。”
“我在聽。”男人回答的極爲認真。
“我該走了。”
話音剛落,背後一股疾風閃過,再回過神,她身體已經被司臨夜牢牢壓在牆上。
男人一手撐在她耳側,另一隻手大力的摁着她的腰,身高差使得男人低頭看着她。
他視線太過直白熱切,鳳初暖微微偏頭不敢看他。
“擡頭。”司臨夜聲音沉沉,深不見底的黑眸陰沉可怕,“看着我。”
鳳初暖沒有動。
“腿長在你身上,去哪兒,我無權干涉。”一字一字壓抑的聲音從他喉間逼出來,司臨夜直直的盯着她,“既然這樣,你在逃避什麼?”
爲什麼不敢看他?爲什麼這麼心虛?又爲什麼,還是要離開他?
從他們見面的第一次開始,他永遠都是被告知答案的那一個。
沒有詢問,沒有商量,走或留,愛或不愛,他有的永遠只是一個結果。
憑什麼?
憑什麼他苦心孤詣這麼久,她還是要和紀雍塵離開?
又憑什麼,他千方百計的靠近,換來的卻只是她的一次又一次逃離?
“我……”鳳初暖終於擡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他眼睛很黑,沒有平時的淡漠冰涼,更沒有平時的若有所思。那裡面什麼都沒有,沉靜而冷冽,像是凍成了一塊冰。
鳳初暖心中一震,張嘴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像是突然想明白了某樣東西,司臨夜緩緩沉下臉,“鳳初暖,你真的要走嗎?”
她沒有回答——因爲說不出話。
粗暴狠厲的吻重重壓上來,帶着玉石俱焚的決絕。
想把她鎖上,關起來,誰也不準見,哪裡也不許去,讓這張惱人的小嘴永遠說不出讓他不悅的話。
熱吻變成漫長的折磨,鳳初暖被死死壓着,恍惚間聽到男人問:“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
紀雍塵好像也問過同樣的話。
或許吧。
司臨夜扣在鳳初暖後腦勺的大掌猛地一鬆,睜開眼睛。
霧氣朦朧的眼睛直直看進心裡,司臨夜驀地後退一步,雙目猩紅的看着她。
鳳初暖哭了。
那雙含着一泡眼淚的眼睛讓人心痛。
他做了什麼?!
這個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司總第一次露出驚慌的表情,手足無措的去擦鳳初暖臉上的眼淚,“別哭,別哭,是我弄疼你了嗎?”
後者沉默的看着他,眼淚愈發流的洶涌。
“鳳初暖……”司臨夜啞着嗓子,彎腰輕輕擦去她的眼淚,“別哭了,我心疼。”
大顆眼淚順着瘦削蒼白的下頜滴落,她眼角通紅,像被凌虐的小動物,肩膀微微抽搐。
他印象中鳳初暖流淚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是情緒崩潰到極點纔會掉眼淚,而現在,他把這個女人弄哭了。
這個動動手指面不改色就將其他集團搞得破產,呼風喚雨的男人,頭一次對一個流淚的女人手足無措。
小包子接到阿遠電話匆匆趕過來時,就看到這麼個局面。
爹地笨手笨腳的給媽咪擦着眼淚低聲安慰,媽咪一句話不說就是默默流淚,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看得他揪心不已。
“爹地。”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小包子打破這個局面,走進來。
司臨夜給他使了個眼色,匆匆離開。
小包子責備的瞪他一眼,房門關上,他邁着小短腿撲到鳳初暖懷裡。
方纔父子兩人眼神交匯的瞬間,鳳初暖已經整理好表情,她抽過桌旁的紙巾不着痕跡擦乾淨臉上的眼淚,只餘下一雙微微紅腫的眼眶。
“暖暖。”小包子聲音又綿又軟,軟糯可愛,叫得鳳初暖心都要化了。
“壞爹地又惹你不開心了嗎。”小包子小小眉頭皺起,控訴道:“爹地壞死了,暖暖別理他。”
“不是。”鳳初暖搖頭,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是媽咪惹爹地不開心了。”
聞言,小包子恍然大悟,但依然堅定選擇站在鳳初暖那邊,“那沒事,爹地氣一會兒就自己好了。”
倘若司臨夜知道兒子在背後這麼編排自己估計要氣得嘔血。
小包子身子軟乎乎的像沒有骨頭,琉璃眼珠眨巴眨巴,胖胖的小手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粉嘟嘟的嘴巴親了一口,“寶寶親親,暖暖別哭啦!”
鳳初暖看着小包子一派天真可愛的模樣,心底涌上無盡的苦澀。
這麼懂事可愛的兒子,她今後再也不能陪他了……
虧錢了兒子六年,發誓一直陪在他身邊,這個諾言也要成空話了。
好捨不得,不想走。
壓下去的眼淚再次泛上來,她鼻尖發酸,緊緊將小包子擁入懷中,力氣大的幾乎勒得後者喘不上氣。
如果這一刻能靜止就好了,沒有分別,沒有傷心。
小包子乖巧的依偎在她懷裡,天性敏 感得他早就察覺出鳳初暖情緒不對勁,隱隱約約的不祥預感在心頭蔓延開來。
他小手抓住鳳初暖方纔因爲擦眼淚變得有些濡 溼的袖子,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暖暖……你要,離開寶寶嗎?”
房間外,司臨夜頎長的身軀靠在黑暗中,陰影攏在臉上,忽明忽暗讓人看不真切。
阿江沉默的看着。
司總從房間裡出來以後就變成了這幅樣子,渾身肅殺冰冷,壓得周圍溫度都降了幾分。他臉上所有表情都收起來,讓人摸不透。
不知道房間裡發生了什麼。
阿江身體動了動,猶豫道:“司總,要不要進去看看……”
聞言,男人從黑暗中擡起頭,俊美逼人的臉一寸寸從黑暗中露出來,不動聲色到令人心驚。
下意識的,阿江嚥了咽口水。
“好。”司臨夜淡聲,修長白 皙的手指握上門把。
看吧,哪怕一眼也好。
何況是阿江讓他看的,不是他自己想要看得。
司臨夜不停地給自己做着心理建設,深吸一口氣,輕輕轉動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