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煙從身後把劍拔出,由上而下朝樹身慢慢劃了下去。
雖然半煙的動作很慢,但我看到他的劍身發出金燦燦的光芒,十分耀眼又威力十足。
我感覺到一股熱熱的氣流撲面而來,下意識地擡起手擋住眼睛。心裡有些犯嘀咕,這麼厲害的金光,也不知道會不會傷到那隻小鬼。
樹身被劃開一道大概半米長的口子後,半煙把劍收回劍鞘,動作乾淨利索。
被割開口子的樹身突然朝兩邊慢慢撐開,越撐越大。到最後,就像一個慢慢張大的巨大嘴巴。
我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緊張地盯着那個割口。
突然,一個小身影從割口裡面蹦了出來。我眼睛一花,都來不及看清那是什麼東西,它已經竄到了我面前。
“嚶嚶嚶……”
清脆又古怪的嬰孩聲音。
我低頭,終於看到了這個一直只聽得到聲音的小孩鬼。我打量着他,他也仰着一張白嫩嫩的臉看着我。
這隻小鬼長得好小,還不到我的膝蓋高,只有三四十釐米高的樣子。
但這隻小鬼跟醫院裡那隻,醜到嚇人的馬桶小鬼兒完全不一樣。
他看起來就跟一個正常健康的嬰兒無異。見我看他,他還朝我彎着眼睛笑起來,小模樣又萌又甜,把我的心都軟化成一片汪洋。
我蹲下,輕聲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鬼說:“嚶嚶嚶……”
“你認識唐中仁嗎?他說他是你的爸爸。”
小鬼:“嚶嚶嚶……”
我滿頭黑線,扭頭看向半煙問:“你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嗎?”
半煙驚恐地看着我,大聲喊:“小七小心!快離開那隻小鬼。”
我沒明白半煙是什麼意思,突然覺得手指頭髮痛,我挑起眉心尖叫出來。
低頭一看,小鬼正抱住我的左手,咬住了我的手指頭。
它居然一點都不怕我手腕上的攝魂珠。
小鬼的兩隻手很小,加起來都沒有我的半個巴掌大。可是它的雙手牢牢抓住我的左手,力道就像鐵臂一樣穩固,我怎麼都抽不出來。
也不知道小鬼咬我的手指幹什麼,刺痛感一陣一陣地,由手指開始散開,一直漫延上整條手臂。
我罵他:“你這小鬼太沒良心了,我們救了你,你還咬我?”
半煙一邊朝我奔過來,一邊說:“小七,它在吸你的血。你要趕快把它甩開!”
我當然想甩掉它。
可是我的左手受過重創纔剛好不久,到現在仍然沒什麼力氣。加上小鬼的力氣實在太大了,我居然被一個孩子一樣的小鬼抓住,掙脫不開。
而且我發現,我只要一想用力甩掉小鬼,他就會越發吸得大力。十指連心,我痛得額頭直飆冷汗。
我知道掙脫不掉,只好嚇唬它:“小鬼,我警告你啊,我的手上戴着攝魂珠,專吸小鬼的魂魄。你如果識相,最好立即放開我。”
可是小鬼就好像沒聽到我說的話,只顧大力吸食我的血。
我看到它的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怪嚇人的。
半煙再次把劍抽了出來,朝着小鬼的頭頂就要砍。
不知爲什麼,雖然小鬼正在
吸我的血,可是我卻半點也不覺得討厭它。
不想讓半煙傷害它。
我想到我肚子裡尚未成形的寶寶,九越靈說過它要喝血吃生肉。也許我的寶寶出生之後,會跟這個小鬼差不多吧?
我對半煙說:“不要傷它。”
“你不願傷它?”半煙不解:“可是它在傷害你,它正在吸你的血!它的牙齒也不知道有沒有屍毒,這次我不能聽你的,我一定要拍碎它的魂魄,不讓它再到別處害人。”
我着急地對小鬼說:“小鬼你聽得懂人話嗎?再不放手你的魂魄就要被拍散了。”
小鬼終於鬆開我的手,我覺得整條左手臂都麻掉了。然後一看被咬的傷口,居然開始發紫發黑的。
半煙拉過我的手看了一下,平靜地說:“是屍毒,但好在不算太嚴重。你家裡有糯米嗎?”
我回答說:“糯米倒是有的,在廚房的廚櫃裡,有一小袋。”
“有糯米在家就好辦得多。”
我問:“你要糯米幹什麼?解屍毒嗎?”我之前看過一些港式電影,片裡的男豬女豬們中了屍毒後,用糯米泡上幾個小時,就會沒事了。
半煙說:“糯米驅邪的說法是正確的,但光有糯米也不行。我的劍氣有桃木光,配合雞蛋煮沸,應該很有效果。”
我整條手臂都發軟發麻,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朝半煙“嗯”了一聲,我累得不想再說話。
我心想這世上再沒有比我更倒黴的人了。剛剛從鬼門關回來,發現九越靈不喜歡我們的孩子,現在又中屍毒。
我上輩子到底做了多麼天理難容的大惡事,這輩子纔會遭到這種惡意滿滿的報應?
半煙說:“你先回房休息,我馬上去準備解屍毒的東西。”
我點頭,乖乖回了房間。
回房後,我躺到牀上挺屍,暈暈沉沉地想:真是活該,半煙不讓我多管閒事我偏管。現在好了,還要半煙這個重傷者來照顧我。
越想越灰心沮喪,我覺得自己就是個麻煩精,活該九越靈不要我們的孩子。
嚶嚶嚶……
小鬼的聲音在牀邊響起。
我把頭探出去,看到小鬼正站在牀邊擡頭看着我。
它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倒是不紅了,滴溜溜地轉着,看起來蠻可愛的。
就是這個裝可愛的表現,把我的理智矇騙了,否則它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抓到我的手吸血?
一想到被吸血,我的手指又火辣辣地疼起來。我頓時火冒三丈,吼它:“你再嚶一聲來聽聽?!”
小鬼對手指裝可憐:“嚶嚶嚶”。
“立即離開我半米遠,否則我讓攝魂珠收了你!”
小鬼露出茫然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明白我爲什麼發脾氣,還是不知道什麼是攝魂珠。
“不,是離開我兩米遠。”我指着房間那頭的牆角,“到那邊呆着去,等我想到辦法再好好收拾你!”
小鬼又“嚶嚶”了幾聲,一蹦三跳地走到牆角邊畫圈圈,面朝牆壁不敢看我。
這麼懂得看臉色的活寶,肯定不只有一兩歲那麼低的智商。
它真的是唐中仁的孩子嗎?
我問它:“小鬼,你是男的女的?”
它背對着我:嚶嚶嚶。
我無語,半晌才說:“這麼喜歡嚶嚶嚶,以後我就叫你小嚶好了。”
小鬼兩隻小手舉過頭頂,發出歡快的聲音,顯然很喜歡這個名字。
它突然跑到我牀邊,不知道想幹什麼。
我怕它又咬我,所以大聲強調:“兩米的距離。”
小鬼撇着嘴,一步一後退,又退到牆角邊上畫圈圈去了。
我們一人一鬼,沒有再交流。
過了一會,半煙端進來一盆米白色的水,對我說:“把手放進去,泡三個小時就沒事了。”
“三個小時?”我有點抓狂,“泡三十分鐘還能勉強接受,泡三個小時,怎麼受得了?”
半煙撩起眼皮看了看我,愛理不理地說:“讓你多管閒事。”
他移過來一張矮凳子,把裝着糯米水的盆放在上面,我正好能夠把手從牀邊垂下放在盆裡。
不敢再多話,我乖乖地把手放進盆裡。
被咬過的傷口觸到溫熱的糯米水,不但不覺得熱,反而覺得有股清涼的感覺,傳遍全身。
我渾身都透着一股舒服勁,慢慢地有些犯困。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拿毛巾給我擦汗。
醒過來的時候,我的手還放在水盆裡。發現半煙趴在牀沿邊也睡着了。
他看起來這麼疲倦,眉心都皺了起來。
我頓時覺得萬分羞愧。
是我任性要管那破事,卻讓半煙替我惹的麻煩善後,還帶着受傷未愈的身體照顧我。
我輕輕喊了幾聲“半煙”,但他沒回應,估計是太累了。
我把手從盆裡拿出來,然後輕手輕腳地把水盆移開,又把半煙背後的劍拿開放在牀的裡邊,然後想扶半煙到牀上去休息。
可是我左手沒有半點力氣,折騰了一會沒有半點效果。又怕動靜太大吵醒半煙,只好放棄。
突然,有什麼東西輕輕托起半煙,我搭把手,總算把半煙扶到牀上平躺着。
我對小鬼說:“真沒想到,你力氣這麼大?不錯,至少能幫點小忙。”
小鬼高興地笑了,眼睛微眯,非常惹人憐愛。
可能是睡姿舒服了一點,半煙的眉心展開,嘴角好像還微微向上揚起。
我一直覺得半煙長得比女人還好看,但由於他太冷酷,一直不太敢仔細打量他。
現在他睡得這麼沉,我忍不住偷偷地瞧了他好幾眼。
真想不通,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是鬼,皮膚怎麼就這麼白呢?
還有這五觀,眼睛就不提有多漂亮了。光是挺拔的鼻樑,有點薄的嘴脣,還有嘴角的弧度完美得這麼恰到好處。這麼沉沉地睡着,就已經勾人魂魄。
小鬼扯住我的褲腿,嚶嚶嚶地叫。
大人犯花癡,關你小屁鬼什麼事?
我低聲喝它:“別吵!吵醒半煙我讓你好看。”
小鬼不敢再出聲,但仍然睜着它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
它指了指我被它咬過的手指。
我有點明白它的意思,告訴它:“沒事了,毒已經散了。”
小鬼對着兩根食指,露出呆萌呆萌的表情,好像在向我討好求饒,讓我原諒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