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兒走後,宮中一下子安靜了好多。每日都靜悄悄的,靜的人發慌,我也不願待在宮中,不是去燕德妃那裡,便是去皇后那裡。可是出去就會避無可避的碰上陰昭儀,我是真的討厭看到她那副嘴臉,心中總是抑制不住殺了她的衝動。
時間久了,我也不再出去了。可是這一憋便憋出了病,整日有些頭暈乏力,甚至有時候還嘔吐。桃兒迫不及待地去找劉安柳,我看着她泛着桃紅的雙頰,便瞬間明白了些什麼。
劉安柳急匆匆的趕到,倒不是他不想巴結我,他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想來杜若必定囑託過他要好好照拂我。把玩脈後,他的眉間未見多少憂色,我的心也暫時放下了。
而後他跪下,平靜地聲音傳來,“恭祝娘娘,喜得貴子。”半天后,我才從他平靜的聲音中體味過什麼他說的是什麼來,喜悅絲絲蔓延,老天終於眷顧憐憫我一次了嗎?明知劉安劉最討厭別人質疑他的醫術,我還是試探着問了句,“真的?”他這次竟然破天荒地沒有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而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只希望,這一次一定要給我一個女兒。
沒多久,世民便聽到消息趕過來了。我雖想見他,但是心中仍是有些彆扭,再說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只好假裝休息。聽得見他的腳步聲,我的心有些凌亂,卻強自閉着眼睛。他的手輕輕地撫摸我的臉,睫毛輕顫,是個人都能看出我在裝睡。他卻什麼都未說,只坐了一會,便走了。聽他走遠,我眼睛才睜開,想必他也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吧。
水月接着進來了,我心裡苦笑道想必又是來數落我的。可是這次的水月卻有些不同,表情淡淡的,但卻透着一股決然與憂傷,我也不在躺着,坐了起來,她撲通一聲跪下,我也沒有攔她。
“娘娘不該這樣對皇上的。”她說道,我未說話,等着她說下去。“皇上心中的苦甚於娘娘百倍。當年您懷三皇子時,雖是順利生產,但您可知多少人虎視眈眈,想要害您腹中骨肉?皇上不得已,故意對您冷淡,但卻暗中保護,他寵楊妃娘娘,不過是爲了引開衆人的注意,娘娘在熟睡之時可知半夜皇上在窗外的守護與陪伴?”我心中一震,原來,原來那不是錯覺!
水月繼續說道,“至於徐昭儀之事,那真的怪不得皇上,我想娘娘心中理應明白。至於當年陷害娘娘之事,娘娘難道真的以爲皇上會棄娘娘與不顧嗎?其實一切早就在皇上的掌握中,太醫早就稟告皇上您身懷有孕,不過是讓人瞞着,那時的斥責不過是做個樣子給衆人看罷了。這些便也就算了,娘娘敢說當年皇上篡位其中沒有娘娘的一部分原因嗎?這樁樁件件,娘娘,您還不明白皇上的心嗎?”
我呆呆地看着水月,從來不知道水月也可以有這樣凌厲決然的眼神。她是以怎樣的立場來與我說這番話呢?我的眼神由茫然漸漸變得分明,許多事慢慢地浮上心頭,是了,還有什麼能讓一個女子去如此的關注一個男人?
水月見我不說話,只是緊緊盯着她,她的臉瞬間變得通紅。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真誠又無奈地說道,“奴婢是不自量力仰慕皇上,但是奴婢更希望的是,娘娘與皇上能夠恩愛長久,再無嫌隙,其他別無所求。”我看着她的樣子,忽然就想起她當年捨身救我時的鎮定與機智,若她背叛我,我未必會是她的對手!可是她不會!
一步步走到她身邊,扶起她,她的情緒還頗有些激動,被我抓着的手微微顫慄。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謝謝你,到如今你還能與我說出這番話。”忠言逆耳,良藥苦口。水月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笑。
晚上,獨自站在我與世民獨有的角落裡,這纔想起我們已經有好久沒有一起看過星星了。今晚的風是暖的,吹過髮絲,拂在臉上,癢癢的。我側耳聽見他的腳步聲,卻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躊躇不前。他又是像這樣守着我然後再獨自逃開嗎?
星星沒有看進去幾顆,倒是時時關注着在不遠處的他,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我也同樣轉過身,說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注1世民,從此後我只做你的妻子!”他的腳步仍是平緩的,但我卻可以感受到他急迫又激動的心情。幾步的距離,我們竟然彼此等待了這麼久!再次落入這個溫暖的懷抱時,我心裡竟是忍不住的惻然,險些要哭出來。
細細看他,頭上竟多了幾根絲絲白髮,我心中驚懼,原來時光也會奪走他,奪走那個月下的少年!能在一起,多麼不易,我們都在彆扭些什麼?緩緩地抱緊他,以前我總是縮在他的懷裡,汲取他的溫暖。以後我要他的溫暖,也要帶給他溫暖。我們都需要給彼此勇氣與信心!
歲月是朵雙生花,流逝了時光,積澱了感情,浸染了流年,奉獻了真心,原來一半是歡喜,一半是憂傷!
注1:出自漢樂府民歌《上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