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龍抱起大師姐。
大師姐睜開眼睛,氣若游絲,道:“你要問我的問題,我知道是什麼,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我是道人,不是凡人。但我其實挺開心,這世上有個人在乎你,誰都會開心的對嗎?”
祥龍流淚道:“別說話了,你要保住元氣。你能來,你的心意我便明瞭了。我這就帶你回青峰洞,師傅會救你的!”
大師姐道:“我恐怕不行了,我身上很冷很冷,祥龍,你抱緊我。”
祥龍緊緊摟住大師姐,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大師姐的情景,自己那時剛剛化爲人身,頭上的龍角尚未褪去,就像小丫鬟扎的兩個髮髻,龍鬚也留在嘴邊像兩撇小鬍子。總是不苟言笑的大師姐笑眯眯打量自己一番後,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明眸皓齒,春風楊柳,頓覺得親近了幾分。
“祥龍,”大師姐虛弱的說道:“我畢生追求大道,希望能夠心如蓮花,清靜無爲,得大神通、大自在。現在才明白,以前執着於自身很不好,還是散了的好,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天地萬物,或聚或散,常聚常散,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又有何妨?如今我雖沒有得到大神通,但總算得到真正的大自在了。祥龍,我終於要解脫了。”
“大師姐,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
“雖然白虎精不是我殺的,但我也出力了一份,作爲一個道人,可以了,滿足了。祥龍,我在閉關之中,你不斷在我腦海出現,揮之不去,如果不是今天我不行了,這些話我是不會跟誰說的。我終於還是沒有過你這一道關,可我知道,你我無緣。祥龍,不要想我,天地闊闊,我們都是微不足道的塵埃而已,散了,我要散了。”
“不!不要!”祥龍驚慌失措。
大師姐的魂魄果然慢慢消散,慢慢消散,直至完全消失。祥龍拼命用手聚攏大師姐的魂魄卻只是徒勞無功。
白虎精一旁冷笑道:“青龍,雖然你擒住了我,但我打散了你師姐的魂魄,這下咱倆扯平了。”
祥龍暴怒,轉身撲向白虎精,扼住白虎精的咽喉,卻被哪吒三太子一把抱住。
三太子叫道:“道長息怒!道長息怒!這白虎不能殺,我們要問出天書的下落,然後交由玉帝發落!”
白虎精道:“天書被我藏起來了,我偏不說,不說你們倒留我一條性命,說了你們馬上會斬了我!”
長公子道:“不說,就把你打入十九層地獄!讓你在永世的黑暗中苟延殘喘! ”
白虎精道:“好啊,這十九層地獄我沒見過,剛好去遊一遊。這天書都在我的腦袋裡,我就是不說,急死你們和你們的玉帝老兒!”
託塔李天王下來接引,衆將一同將白虎精押往天庭。紫霞娘娘來到祥龍身邊道:“你莫要太悲痛了。”
祥龍悽慘道:“她這樣爲我魂飛魄散,值得嗎?不行,豁出我的性命,我也要救她!紫霞我先回青峰洞找我師傅,咱們日後再聚!”
青峰洞內。
祥龍雙膝跪地,道:“師傅求您大慈大悲,救救大師姐吧!”
玄空真人道:“非我不想救她而是救不了她。”
“師傅,我聽人說過,上古有太極方藥,只要尋到大師姐一縷真元,便可重聚魂魄,令她起死回生。”祥龍道。
玄空道人道:“不錯,但你大師姐沒有這個造化。”
祥龍聽罷又痛哭起來。
玄空真人道:“祥龍,個人皆有個人的劫數,或早或晚,只要是劫數,就有湮滅的危險,你莫太悲傷。昔日,玉帝下旨仙人下界除妖,玉帝欽點的,並不是你大師姐,而是你,祥龍。”
“什麼?”祥龍吃驚不小。
玄空真人續道:“天帝知你是上古神獸,欽點你下界。但你大師姐不忍看你下界受苦,向玉帝奏請代你出山。你大師姐向道心勝,自制心強,爲師是放心讓她代你去的,只可惜她也終於沒有過情關。這次她私自出關,前功盡棄,功虧一簣,玉帝震怒。這也是她劫數到了,誰也救不了她的。”
“怎麼會變成這樣?是我太該死!”祥龍哭道,“大師姐一向冷靜,她不該爲我去死,枉費了自己的千年修行!”
玄空真人道:“世事無常,哪有什麼想與不想,該與不該?祥龍,你一樣身處險境,並不比你大師姐強了多少。唉,你可知罪嗎?”
“師傅,弟子知罪。”祥龍磕頭道。
“你與紫霞娘娘的事情,天界已傳得沸沸揚揚,人人盡知。玉帝王母震怒。那紫霞娘娘是天界名流,王母寵兒,祥龍,你怎麼敢去招惹她?”
“弟子是真心喜歡紫霞娘娘的。”
玄空真人道:“花再美豔,欣賞就好。欲摘下花獨自放到自己的口袋裡,就是起了色心貪念啊,祥龍,爲師平日裡是如何教導你的?”
“師傅,弟子有罪,弟子不該動了邪念,連累師傅被天庭責難。”
玄空真人嘆道:“如今說什麼也沒用了。玉帝念你除虎妖有功,已向天尊求情,將你從輕發落。祥龍,天界你是待不了了,你這就下界去吧!”
“這,師傅,弟子、弟子遵命。”祥龍渾身顫道。
玄空真人道:“祥龍,爲師也捨不得你,但這也是你命中的劫數,躲也躲不掉的劫數。”
“弟子明白。師傅,那紫霞娘娘呢?都是弟子的錯,是弟子引誘娘娘,一切與娘娘無關。”祥龍哀求道。
玄空真人道:“紫霞娘娘自有天庭處理,你就不要再追問了。你與那紫霞娘娘,本是先天一炁,後陰陽分離,你化爲天池神獸,她化爲紫魄水晶。後你鍛化成青龍,她則成了紫鳳。你和她本就一體,也難怪你們會惹出這段風流韻事。日後,你二人仍會相遇,來了結這段宿世緣分。”
“師傅,情真的是不好的災禍嗎?”祥龍茫然問道。
玄空真人道:“無所謂好,也無所謂壞。說這天道有情,滋養萬物,不求回報;亦說這天道無情,生命無常,循環不息。道可道,非常道,說的是大道,是天道,而非人道。”
“弟子有點明白了。”
玄空真人道:“祥龍,你莫哀傷,是仙就要渡劫,爲師也是一樣。凡間是最好的道場。你下界渡劫,累積功德,日後回來也是一樁大大的資本。”
“正是因你生性清靜,內心無邪,自得其樂,天尊才如此看重於你。祥龍,你下去之後,便不會記得爲師說的這些話了。凡界誘惑甚多,你少更世事,恐生磨難重重。望你能始終保持本心,不受魔誘,日後重登仙道。師傅在這裡等你回來。”玄空真人續道。
“弟子知道了。師傅,二師兄他們怎麼樣了?”祥龍問道。
玄空真人道:“你二師兄已恢復神智。老二、老三的傷也無大礙了。經此一戰,他們也知道了自己的份量。莫要惦記他們,去吧。”
“弟子遵命,師傅保重。“祥龍鄭重的磕了幾個頭,含淚說道。
凡間,黑夜,海邊。
聽海的咆哮,祥龍的心瑟瑟發抖。他帶着幾分惆悵、幾分絕望、幾分懺悔跌坐在山崖之巔,望海天墨色。
滄海桑田,哪裡會是我的新家?
這綿綿黑暗,又何時方能結束?
他想起了師傅臨別的話:凡界誘惑甚多,你少更世事,恐生磨難重重。望你能始終保持本心,不受魔誘,日後重登仙道。
愛,到底有錯嗎?
道人的靈魂,莫非非要從這孤獨中品出淡淡喜悅?
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紫霞?
終於,一滴淚,從祥龍的眼角里再次滑落。(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