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映雪將花納入藥囊內,扶着南十夜一起下山。
南十夜所受的傷其實並不輕,他勉力支撐着回到草廬,一進院門他就體力不支的倒地不起。
院子內,金瓔瓔聽到動靜也衝出來,當她看到院子裡的那個可怕的血人,她駭了一大跳,幾乎認不出這個人就是南十夜。
他渾身都是血,長髮蓬亂的臉也是血跡斑斑,整個人宛如是從血缸裡撈出來一般,手臂上還有鮮血沿着衣袖淌下來。
“你……?”金瓔瓔猶疑道。
一邊的柳映雪由於之前扶着南十夜一起進來,南十夜突然就倒在地上,沒有任何預兆的,毫無防備的她,也被他倒下的重量給帶得一起跌倒在地。
她連忙爬起來,伸手去推倒在地上的人,“南公子?”
南十夜沒有任何反應,看情形是昏迷過去了。
柳映雪連忙朝着一旁驚呆的金瓔瓔大喊道:“天星,快,你哥哥昏倒了。”
“我哥怎麼成這樣了?”金瓔瓔撲上去,合力和柳映雪一起將南十夜給擡到了牀上。
柳映雪哭着說:“他殺了大蟒蛇啊!”
“我哥他真殺了大蟒蛇?”
“是的。”柳映雪一邊摸着南十夜的脈,一邊看着他的臉色,見他臉上都是血,不由道:“天星,你快去打盆水來。”
金瓔瓔立刻去打了盆水來,她擰乾盆中的溼巾正想給南十夜去擦臉時,柳映雪卻從她手中拿過溼巾,俯下身很細緻的給南十夜擦着臉上的血跡。
金瓔瓔一下愣住了。
柔和的燈光下,那個溫婉的少女用溼巾很小心的給牀上昏迷的男人擦着臉上的血跡,那動作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又是那般的輕柔,彷彿像是怕觸痛了他一般,整個人在那片燈火中。有種很聖潔的光輝。
急切的光閃爍在她的眸子中,她輕喚着他,“南公子?”
而他依舊閉着眼睛,沒有迴應她。
“我哥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生命危險?”金瓔瓔着急的追問。
“我方纔診過脈。他受傷很重啊。”柳映雪垂下眼睫,睫毛上掛着晶瑩的淚光,“在山上他還說沒什麼,只是上次的傷口裂開了,我真傻,親眼看到他和蟒蛇那樣搏鬥,怎麼可能沒事?”
“那怎麼辦?”金瓔瓔緊張的望着牀上的人,哀求她道:“柳小姐,你一定要救救他。”
柳映雪點點頭,看金瓔瓔擔心得又哭起來。隨即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他雖然傷得很重,但好在未傷及五臟六腑,我給他開幾幅藥喝了,應該能慢慢好起來。”
“是麼。”金瓔瓔也望着牀上的南十夜。眸中的憂色依舊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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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靜的草廬,如同一副淡墨渲染的水墨畫,鑲嵌在如畫的山水裡,恬靜而又祥和。
草廬前的小院裡,一個素衣少女蹲在一個小火爐邊熬着藥。
素衣少女用扇子朝着爐門扇着風,那爐上的火燒得更旺,將爐上擱置的小藥罐裡藍色的藥汁給煮得直冒水泡。
那纖蘭花獨特的香氣立刻溢滿在空氣中。
少女邊熬着藥邊探頭透過屋內敞開的窗向內看着那晃動在窗口的人影。美眸中泛起笑的光芒。
這對兄弟啊,尤其那個哥哥南十夜牽動了她的心,他的智謀和勇氣,以及對親人的疼愛,無一不讓她暗自喜歡。
目光越過窗櫺,她看到南十夜半躺在牀上。背靠在牀頭,重傷初愈的臉依舊有些蒼白,雖然那場人蟒大戰沒有要他的命,卻也幾乎去了他半條命。
他似乎仰頭在望着他的弟弟南天星,那個愛哭的男孩子。此刻正背對着自己,像是在和南十夜講話,從南十夜的表情中,看得出來他在很認真的聽。
她不覺莞爾一笑,爐子上的藥已熬好,她很小心的入了屋子的外間,將藥倒入碗內裝好,端起藥走入內間。
內間裡,金瓔瓔見她進屋,忙迎上去,“柳小姐。”
柳映雪淺笑,“藥熬好了,南公子該喝藥了。”
她並未立刻遞給南十夜,而是將藥先擱在了桌子上,“藥才熬好的,很燙,攤下再喝吧。”
“柳小姐,我那隻白鹿明天還要服藥嗎?它已經喝了四天了。”金瓔瓔道:“不過,你這藥真的很有效,看着它的病這麼迅速的好起來,簡直讓人不敢相信,柳小姐你還真是神醫啊。”
“神醫可不敢當啊!”柳映雪抿嘴笑笑。
“我出去看看鹿。”金瓔瓔說着蹦蹦跳跳的出了門。
柳映雪在南十夜牀邊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梭巡在他的臉上,很高興的道:“你今天氣色好了很多呀。”
南十夜很感激的道:“小姐醫術高超,這也是託小姐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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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客氣了!”柳映雪道:“其實我一直都在給小動物治病,治人你是第一個,不過當時我是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只是知道我不能讓你死掉。那天,你從山上下來,剛剛一踏進院門就倒在地上,可把我嚇死了。”
“雖然很兇險,可是這次能如此順利的採到藥,全仗小姐見多識廣,知道藥草所在之處,不然這麼快配好藥。”他話峰一轉,繼續道:“不過,十夜感到很好奇,聽聞小姐出生在顯貴之家,爲何會去做獸醫?”
“爲何去做獸醫?”柳映雪低下頭,她沉默半響,繼而擡起頭,目中卻充滿了難過,“我確實出生在官宦之家,我爹曾任朝廷中任職,在我六歲之前,爹都很忙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我幾乎一連好多天都見不着爹。而孃的身子一向很弱,常年臥病在牀,也不能陪我玩,那時陪着我玩的是一隻很可愛的小貓貓。”
“那隻小貓貓是我養的第一個小動物,非常的活潑可愛,我記得它是一隻黃紋的貓貓,眼睛是晶亮的寶石綠,比現在的阿吉要調皮多了,每一個見到它的人都說它格外可愛。我的童年就是在它的陪伴之下,無憂無慮的度過的。”說到這裡,柳映雪停頓一下,“不過,在我六歲那年,那隻小貓貓抓住府內倉庫附近的一隻有毒的老鼠吃了之後,沒多久它就病倒了,明顯的身子越來越瘦,甚至是乾枯起來,全身骨瘦如柴。那時候,它每天蹲在府內的一截斷牆之上趴着,就是不下來,不管我怎麼喚它,它都不下來。我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它,它顫巍巍的蹲在那堵牆上趴着,用種很悲傷的眼神看着我,最後,它看着我,輕輕叫了一聲,轉過身走掉了,那之後,我再沒見過它。直到兩日之後,我聽府內的花匠說,在花房見到一隻貓的屍體,我連忙衝入花房,果然見到了它的屍體。直到現在,我都忘不了當時它死之前在那堵斷牆之上,最後看我的那一眼,那一眼裡,有着對自己死亡的預知,那一眼裡有着對我的強烈留戀,雖然事隔這麼多年,我依然忘不掉它當時那留戀的眼神……”
柳映雪說到此處,眸中閃爍着淚花。
南十夜一看,連忙說道:“對不起,柳小姐,害你想起傷心事。”
柳映雪搖搖頭,繼續道:“那隻小貓貓死了大約一年多,爹就被人陷害入獄了,險遭殺身之禍,之後雖然被丁叔叔託人救出,但爹出來後,已無心朝政,逐決意歸隱山林,不再過問政事。因此,這之後的幾年,爹帶着我們一家到了鄉下過着田園生活,倒也豐富多彩,在那個時候,我又養了一隻小狗狗。”
“小狗狗很乖巧,而且特別聰明,它不但會看家,還曾經嚇跑過一個跑入家裡來偷東西的強盜。”柳映雪目中閃着回憶的光,一開始是喜悅的,但是繼而又變得憂傷起來,“可是沒過兩年,它忽然得病了,病得很重,在那次我再度見到了和以前小貓貓一般充滿留戀的眼神,那是對我和對這個世界的留戀,我拼命地想救活它,可是,在窮鄉僻野,連人病了都很難找郎中,更何況是獸醫呢,根本都找不到,那幾天面對着一天天瘦弱下去的它,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折磨着我,到最後,我只能眼睜睜看它被病魔奪去了生命。至那之後,我就發誓我要去當個獸醫,治好那些被病魔折磨的小動物。”
南十夜看着眼中淚光閃爍的她,忽然道:“其實你已經做到了,那隻白鹿因此而獲救了,如果不是你,我弟弟這隻鹿早就一命歸西,而她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的高興,那兩隻死掉的小動物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很欣慰,因爲,是它們的死亡讓你拯救了更多的生命。”
柳映雪擡起頭看着他,她能感覺到經過這數日的相處,南十夜對她似乎漸漸敞開心扉,不再那麼淡漠,那種原本存在於兩人之間的生疏和客氣漸漸消失,他甚至會陪她聊天,聽她傾訴心事,讓她很是開心。
她不由低下頭,咬着脣暗自露出喜悅的笑臉,忽地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站起身,走向屋子左邊的桌子,“呀,我都忘了你的藥還擱在桌子上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