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丁香強裝鎮定,但是那握着裙紗的手指收緊,幾乎快把裙紗的水給擠幹了。
地上的春雪悠悠醒轉,朦朧的視線裡看到那張她所思慕的臉,想起方纔在水下被丁香摁着幾乎透不過氣,快要死掉的恐怖感覺,小手抓住高莫影胸前的衣襟,驚恐的渾身發着抖。
“沒事了,雪兒。”高莫影道:“幸好我來得及時,要是你出了什麼事,師妹會很傷心的。”
看着縮在高莫影懷中的春雪,丁香在荀樾的扶持下,搖搖晃晃走到春雪身邊,語氣很關切的道:“春雪,你沒事吧?”
春雪看了她一眼,瑟縮了一下身子,更緊的縮入高莫影的懷裡,她怯怯的擡頭,“我……沒事。”
高莫影鬆開春雪,站起身,看着衣衫盡溼曲線畢露的丁香,連忙別開目光,很恭敬的道:“小師孃,幸好你沒出事,荀樾你送小師孃回去吧。”
“是。”荀樾應聲。
兩人離去後,依舊坐在地上的春雪用手害怕的抓住高莫影的衣襬,顫聲道:“影少爺……”
“怎麼了,雪兒?”
“那個女人……夫人想殺我。”
“想殺你?”
春雪很驚恐的說,“她落水了,我伸出手去救她,她將我給拉入水中,還將我的頭死命摁在水裡,一副想溺死我的模樣,如果不是影少爺你正好從這裡路過,我肯定已經被她殺死了。”
“小師孃想殺你,爲什麼?”高莫影扶起春雪,“你別怕,我送你回去。”
他扶起春雪,心裡在尋思着,若說丁香怨恨師妹,想害死師妹是必然,那麼她爲何連雪兒也要殺?
難道……僅僅就是因爲雪兒是師妹的丫鬟。她就不放過?
這個女人還真是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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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絕望的火。
舔邸着他的發,燒灼着他的肌膚,滾滾的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睛。喉嚨乾裂得要無法呼吸。
他在火焰中哀嚎慘叫,換來只是圍觀族人冷漠的臉。
救命,誰來救救他!
火光中,出現一隻男人的手。
那隻手是那般的強勁有力,從那火的絕境裡,將他拖拽出來。
是師父!
那是他最尊敬的師父,把他從那鮮紅的火舌下拯救出來。
火紅的烈焰漸漸消褪,背景幻化爲一片氤氳着霧氣的淡白。
那白霧裡,一滴透明的晶瑩水珠從翠色的荷葉邊緣淌下,落在平靜的水面。蕩起一道微漾的波紋。
這是十歲的自己,那個正被絕望所吞噬的自己,孤獨的封閉了自己的心,那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執拗的自己。
他坐在池塘邊的一塊石頭上。對誰也不理不睬,甚至連死死巴在他身邊的小小身影也假裝沒看到。
這是莊主的女兒,莊裡唯一的小孩子,或許是莊裡除了他實在沒有別的小孩子,自打來了這裡,這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時時刻刻就纏着自己,臉上掛着陽光般明亮的笑容。像個甩不掉的小尾巴緊緊跟着他,根本不在意他的不理不睬。
小女孩此刻坐在離他很近的一塊石頭上,一雙白生生的可愛小腳在池中戲着水,蕩起陣陣水花,風中輕揚的是她銀鈴般的甜笑聲。
水花飛濺,小女孩落水了。
她在水中沉浮起落。這相同的情景刺激了他,讓他想起那個落水的族長的兒子,他想裝着沒看見,可她一聲聲尖利的叫聲,一聲聲牽動他的心。
他捂住耳朵不想去聽。那些迴盪在耳邊聲聲的斥責和燒死他的吶喊讓他無法去面對相同的場景,可腦海裡卻浮起她平常總是粘着他,用軟軟糯糯的聲音叫他影哥哥的可愛樣子。
一個猛子紮下水,他還是下去救了她。
自此,他克服了心魔,從封閉中走出來,而她也成爲了他最重要的人。
雖然隨着年齡的長大,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叫他影哥哥,而改爲叫師兄,但那童稚的聲音他卻永遠也不會忘記。
影哥哥……
越來越遠的聲音,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真實。
他霍然驚醒,滿身冷汗,才驚覺這原來是場夢。多久沒去想這些事了?他起身坐起,再也睡不着了。
窗外夜色正濃,月華如水流瀉。
他打開門,徑自出門。
夜色籠罩下的山莊寂靜得只剩荷塘裡的蛙叫蟲鳴,站在風光秀美的池塘邊,他感受到連風也有回憶的味道。
那件事要不要告訴師妹呢?一向冷靜的他,想起那件事就有些莫名的焦躁。
風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和少女的輕笑聲。
“大師兄,你怎麼在這裡?”金瓔瓔微感吃驚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師妹,你怎麼也來了?”
“睡不着啊,就讓雪兒陪着我出來走走。”
“沒事你們不要在莊裡晃盪,尤其是夜晚,不然會有危險。”
“你是說丁香那個女人嗎?我現在可小心了,出來都會帶把匕首,或是帶包毒藥。”
“不錯,那個女人真的很不簡單。”高莫影道:“她昨天還想殺雪兒。”
“殺雪兒?怎麼回事?”
“她昨天想溺死雪兒,幸好我湊巧路過,纔沒讓她行兇得逞。”
“雪兒,真有這回事?”
“是的。”
“你怎麼不和我說?”金瓔瓔責怪道。
“我怕小姐會擔心。”
“我找她算賬去,居然殺雪兒!”金瓔瓔氣沖沖的要去找丁香,卻被春雪和高莫影一把攔下來。
“小姐,我就不想你和她起衝突纔不敢告訴你的,在找到證據揭穿她之前,小姐還是不要先去挑起事端,畢竟,老爺對她還是言聽計從的,我不想老爺再誤會小姐。”
高莫影也勸阻道:“不錯,師父現在極寵愛她,你去既沒證據,當時又沒目擊者,全憑雪兒一張嘴指認她,她自然可以全盤否認,再說雪兒是丫鬟,有幾個人會相信她的話,我這句話不是貶低雪兒,只是事實就是如此,更何況小師孃在莊裡一直扮演着好人的角色,沒人會信你的。”
金瓔瓔還是很憤怒,她咬牙道:“這個女人真壞,雪兒只是我的丫頭她也要殺,這要殺就衝着我殺好了,殺我的丫鬟算什麼。”
“你現在去也只會打草驚蛇,還讓她有了防備,或許會加快害死你們的速度。她現在以爲你不知道她的底細,表面還和你維持着和平的狀態,只有這種狀態纔好查她。”
“我知道啊!所以我現在每天都在強忍着憤怒和她虛與委蛇,我不知道還要忍多久,現在她都欺負到雪兒頭上來了,我絕對不放她。”
“師妹,你不要太沖動,現在我們是四面楚歌,師父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甚至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是非不分?”
“雪兒,你去那邊守着,別讓人過來這邊,我有話和師妹說。”
春雪到池塘邊的樹林子旁邊守着之後,金瓔瓔就迫不及待的問:“大師兄,你有什麼和我說?”
高莫影沉默着,似乎在尋思着怎麼開口。
金瓔瓔又道:“你剛纔說我爹是非不分是什麼意思?”
“昨日,官府的捕快來過,問小師孃銀鵬死的時候,小師孃在哪裡,在幹什麼?”
“捕快他們爲什麼問這個,難道他們懷疑四師兄不是自殺的,而是丁香殺的?”
“可能是吧。”
“那丁香怎麼回答?”
“小師孃當時似乎沒料到捕快會來查她,她有些驚慌,就在她支支吾吾之時,師父突然出來作證,說案發那晚的那個時辰,小師孃一直和他在一起。”
“這有什麼不對?莫非……”金瓔瓔似有所悟的道。
“案發那晚,在那個時辰中師父和我一直在書房中商談生意上的事情,一刻也沒離開過。那段時間,我們莊裡我們莊裡運去蘇州的那些香料出了些問題,被人說成是假的,很多人吵着要退貨,讓我們蒙受了很大的損失。爲了應付這個突發狀況,我和師父當時在書房中苦思對策,因此,對那日印象很深。”
“爹生意上出了問題?”金瓔瓔很擔心的問。
“現在已經解決了,沒事了。”
金瓔瓔這才繞回之前的問題上,她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我爹給丁香做假證?”
“不錯。”高莫影沉聲道:“當時我很震驚,下意識的看了師父一眼,師父居然對我遞了個眼色,示意我不要揭穿他。”
“爹怎麼糊塗到這個地步!”金瓔瓔很着急的道:“做假證是有罪的,他爲了袒護那個女人甚至願意去撒謊,我找他問清楚去。”
高莫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且慢,師妹,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這件事,我被這件事困擾着,心裡感覺很矛盾。我知道師父做假證是不對的,不揭發他就會對不起死去的四師弟,可是我又不能真的去揭發他,師父待我恩重如山,當年如果不是他從大火裡救出我,我早被族人燒死了。”樹影落在他矛盾的臉上,那充滿複雜的眼神在情和義的艱難抉擇中茫然徘徊。
“可是大師兄,爹對那個女人一點戒心也沒有,遲早會被那個女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