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碧冒着殺頭危險幫她,她終於成功潛逃出宮,這次出來,乾糧和盤纏都已帶足,她不想再回去了。
潲水桶出了皇宮,殷小虎就從桶子裡鑽了出來,屁顛屁顛地朝着城外的杏林跑去。
這次之所以能這麼順利地溜出來,得益於獨牙離宮前以免費就醫爲由給守城的侍衛紮了兩針。
獨牙這麼做到底是爲什麼呢?有什麼話不能在宮裡說,非得讓她自己想法設法地逃出來呢。
月上梢頭時,殷小虎趕到了城外的杏林。
成功盡在眼前,可是她卻偏偏迷路了,這種感覺叫做不甘也叫憂憤。
這個獨牙,約她到這九拐十八彎的地方幹什麼,故意耍她嗎?
殷小虎左顧右盼,看到一顆杏樹下站着一個人,便走過去問路。
“這位兄弟,請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
她豪爽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邊轉過身來,後面的話已經被驚訝聲掩去。
她一定是做夢吧。殷小虎先是捂住嘴巴,後來拍拍自己的臉,終於確認是這次是真的。
“英郎,真的是你啊。”
眼前的男子風流無暇,絕代風華,只是不懂,自己之前爲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我夢到你變醜了,你知道嗎?”她拉着他的手臂,煞有介事地說着。
英郎拍拍她的頭:“傻瓜,我變醜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當然。”
英郎笑了笑,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頭。
“你不懷疑嗎?”殷小虎耍賴地趴在他胸口上。
“我早就知道了,倒是你……”
“我怎麼了?”
“對我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一般人可真受不了。”他順手叢旁邊折下一枝杏花簪於她的發上。
“對不起,我原先以爲你是害我的兇手,所以才那樣對你的,我知錯了,我不該懷疑你的。”殷小虎委委屈屈地眨着眼睛,知道他不會多做責怪,於是仍舊有恃無恐地賴着。
英郎只是笑,帶着滿滿的幸福,只不過……
“什麼?”
“只不過在你心裡,還是你大哥最重要。”
殷小虎吐出一口氣,鬱悶地翻白眼:“我說你們這些男人,怎麼那麼小心眼,這都要比。”
“我們……還有誰?”英郎狐疑地挑眉。
殷小虎當即就想到了蕪姜,不過爲了不忍他不高興,討好地笑着:“除了你,沒誰。”
一聽就是假話,可他仍舊樂意聽。
她正賴得高興,他卻突然推開了她,以前可都是她推開他,今天怎麼顛倒了。
“本姑娘投懷送抱,你倒不願意了。”殷小虎氣沖沖地說。
“喂,丫頭,別以爲我不知道,趁我不在,你就另嫁他人,另覓告枝了,怎麼,皇后當得不順心纔來找我。”他埋怨的語氣裡帶着酸酸的醋味兒,眼裡透着酒一樣的深沉。
殷小虎纏着他的手臂:“哪有,我纔不樂意給他當皇后呢,是他使詐。”
英郎方纔也不過是開個玩笑,聽她這麼說,也就心滿意足地捏着她的鼻子晃了晃。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你到哪兒,我就到哪兒。”
“捨得你榮華富貴,陪我三餐粗茶野菜。”
“我已經沒有以前那麼貪吃了,你吃野菜,我就啃樹皮,我們夫唱婦隨。”殷小虎賴着他,不肯鬆開。
“哼哼,”英郎好笑地說,“哪有人這麼說自己未來夫君的。”
“不對嗎?”
“不過也好。”英郎的額頭抵着她的,目光之中已經褪去了昔日的浮躁,變得更爲深沉。
這一段時間,他失蹤的這段日子一定吃過很多苦吧,就像她一樣。
“對了,”看着滿目杏花,殷小虎突然想起一件事,“獨牙呢?是他約我來的。”
“他……”英郎一笑,“雲遊去了。”
“他好不容易變回昔日年輕的模樣,希望能找到他的另一段緣分,也不枉費了他剩下的年華。”
英郎微笑着,捏捏她的鼻子,將她深深地摟在懷裡,用她看不見的聲音輕輕嘆息一聲。
杏林中的某處,月光照在那一片白髮之上,顯得那麼清冷和幽靜。
盤滿褶皺的臉上露出了蒼老卻欣慰的笑容。
獨牙吃力地靠在一棵樹上,靜靜地觀望着樹下的一雙人,心裡升起一股暖意。
那句話說出口,今生已別無所求,只期盼來生,能與她再擦肩而過一回眸。
昨日黃昏,菜譜邊上,他讓她堵上耳朵之後,輕輕地又很快速地說了給三個字:“我愛你。”他把她暫時當成時光裡的那個女子,傾吐着自己壓抑許久的心聲,能說出口,已然知足。剩下的,他便希望這個和她有着同樣容貌的女子能夠找到自己的幸福,千萬不要步上她的後塵。
時光褪去色彩之後,大雪鋪上黑髮,這個時候,還能有一個人陪着你走下去,這便是細水長流的幸福。
他能爲他們做的,僅此而已。獨牙抓頭,一頭銀髮在清光之下散發着皎潔的光澤,漸漸遠去,最後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跟我回去吧。我要給你一個驚喜。”英郎笑着說,下巴抵着她的額頭。
多半是有驚無喜,不過只要是他送的,無論什麼,她都喜歡。
“這片杏林那麼難走,不如……”她調皮地眨眨眼睛。
英郎愣了一愣,低下頭來,薄脣慢慢地張開,嘴角噙着絲壞笑,視線緊緊逼視着她:“那就幕天席地,睡在這裡。”
殷小虎臉一紅,咬着牙,踩他一腳,卻仍舊踩了個空。
“討厭。”她扭過身,不再看他。
“給你開玩笑的,”他呵呵地說着,“我既捨不得拿你當牀單,也捨不得把你當被子啊。”
“啊。”殷小虎反應過來,臉更紅了。
“不理了。”說着便要跑開,被他急急拉住。
“不逗你了,知道這裡容易迷路,你還瞎跑,到時候,我真的找不到你,看你怎麼辦!”
戲謔又寵溺,很安心,很熟悉的幸福。
殷小虎咯咯笑出聲:“有你在,我不怕。”
英郎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來:“來,上來吧。”
殷小虎不客氣地趴在他背上,把整個人的重力都放上去,也把整個人都交給了他。
“我好久都沒睡過安穩覺了,老是做夢。”她趴在他背上呢喃。
“都夢到什麼了?”他一般走一般問。
安靜的林子裡迴盪着他的踏步聲,舒緩而富有在節奏。
夜色靜靜流淌,杏花在微風中搖曳,有幾篇懶懶地落到她的肩頭。
“夢到我自己,穿着紅色的嫁衣。”殷小虎甜蜜地笑着。
“原來是美夢。”
“不是的,”殷小虎皺着眉頭,夢裡的她,總是不開心的多。可她只想告訴他開心的,於是便問:“你回來接我吧。”
“什麼?”
“我總是夢到我光着腳站在雪地裡,紅色的加以雖然好看,一點都不暖和,可是我仍然站在原地,我知道一定會來接我。”她篤定又幸福地說着。
杏花搖落,如一場花雨。
他笑了:“當然會。”
輕輕的三個字,勝過千言萬語,便是一生的承諾。
“我們說好了。”一陣冷風吹過,殷小虎睜開眼睛,杏花樹搖得更厲害了。
繽紛的落英彷彿變成了一場暴風雪。
英郎將她從背上放下來,一隻手摟着她的腰,把她緊緊按在身邊。
“躲在我身後,別出來。”他說着,手掌加重力道。
殷小虎已經預感到有大戰發生,可是有英郎在,她什麼都不怕。
前方,落英狂舞處,一隊人馬正在慢慢逼近,等他們進入她的視線時,殷小虎暗叫不妙,竟然是蕪姜親自帶兵出動。
又是他!殷小虎皺眉,這傢伙怎麼專門壞她姻緣。
“英郎,我們快點走吧,我不想看到他。”
英郎瞥她一眼,問:“你不想爲你大哥報仇了?”
當然想,可是……如夢境中的自己所說的那樣,如果懷揣着仇恨,她永遠都不可能幸福。
她如果不幸福,如何能讓她的英郎幸福呢?
殷小虎搖搖頭說:“英郎,別打了,帶我走吧。”
英郎深沉望着她,這個丫頭當初以爲是自己害了她大哥,對他窮追猛打,喊打喊殺,怎麼換成蕪姜,她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原諒了,蕪姜難道比她的大哥還要重要?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殷小虎仍然催促他:“我們快走吧。”
雖然不樂意,但是爲了她,他仍然選擇離開,點足躍起,踏上枝頭,乘風而行,本事很容易的事,但是當他一躍而起,一叢利箭沖天而來,他迅速閃避,抱着她重新落在地上。
“怎麼樣,我的天羅箭陣,能拿下你嗎?天萊閣閣主。”他的手肘撐着馬脖子,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帶着得意的笑容。
“你……佈局周詳,費了不少力氣吧。”英郎冷笑。
“哼,”蕪姜容色一凜,“把朕的皇后放下來,朕留你一條全屍。”
英郎沒說話,殷小虎反倒扣住他的脖子:“是我自己不願意離開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蕪姜愣了一愣,臉色有一瞬間的鐵青,隨即面露憂色:“夠了,別在爲朕冒險了,朕不需要你潛伏在他身邊。”
“啊?”殷小虎聽不懂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英郎冷笑,“想要離間我們,你的演技未免太拙劣了。”
“是嗎?不然你以爲朕怎麼會知道你在這兒杏林,怎麼會提前埋伏好兵力,請君入甕呢?”
這的確奇怪。
殷小虎漸漸鬆開手,這件事她只和淺碧一個人說過,蕪姜是怎麼知道的?
英郎的手非但沒有鬆開,反而報得更緊了。
蕪姜微笑如初:“很好,你抱得越緊越好。”
殷小虎還沒反應過來,英郎忽然嘔出一口黑血。
他單膝跪在地上,抱着的她的漸漸鬆開,目光中透着絕望:“爲什麼?”
“什麼?”
他清瘦的手觸碰着她的長髮:“你在發中藏毒!”
“啊?我……”
“果然在那個地方呆久了,你也會變成那種惡毒的女人。”他終於徹底鬆開手。
殷小虎摔在地上,只一個勁地搖頭:“沒有,我沒有。”
“沒有變成那種女人,只能說明你是真的愛上他了,對不對?”
“不對,不對……”殷小虎來不及爭辯,一個黑衣女子突然出現,將英郎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