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不要這樣。”
顧小美一把拉住了老媽，聲音哽咽起來，“您爲了我，犧牲了太多，這麼多年，你孤孤單單一個人，就是因爲擔心我會受委屈，我成家之後，您又惦記着照顧我的身體，一心一意都鎖定在我的身上，我心裡清楚，有了孩子，您又幫着帶孩子，沒日沒夜的忙碌着，我看着您這麼奉獻自己，說實話我心裡難受，這次無論如何我都不允許您這麼做，絕對不可以。”
“小美。”
顧媽媽呵斥住她，擡手撫摸着女兒臉側的頭髮，臉上浮現出慈祥的笑。
“孩子，媽媽這一生都爲了你活着，把一輩子的夢想和希望都寄託在你的身上，如果沒有了希望，你覺得媽媽這樣的風燭殘年還能活下去嗎？你怎麼就這麼不懂媽媽的心呢？”
她說着，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女兒。
從年輕的時候開始，她就下定了決心，不管這一輩子遇到什麼困難，她都要爲女兒而活着，看着孩子幸福，她就滿足了，不管如何勞累都是值得的。
如今孩子遇到了困難，她不幫着解決，還能指望別人嗎？
“媽，你這樣做讓我情何以堪啊，您明明知道，我是不允許這樣做的，我的生活我的幸福要靠着您用生命來換取，我怎麼能忍心？您爲我做了那麼多事情，就讓我爲您做一次好不好？”顧小美抱緊了老媽，感覺到老媽明顯瘦弱下來的身子，不盈一握的筋骨，歉疚排山倒海一般的襲來，淹沒了她。
“好了，孩子，你都願意爲了糯糯犧牲自己，更能夠體會我這個時候的心情，能夠醒過來在見你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孩子，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很痛苦，希望能夠到地底下去見你爸爸，告訴他，我們的孩子有多麼優秀，多麼孝順。”
顧媽媽微微推開了女兒，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似乎永遠看不夠似的。
這個女兒，她看了二十多年，如今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捨不得，又怎麼能看着女兒死呢？
“媽，我不孝順，真的不孝，以前經常氣你，還對你說各種各樣讓您生氣的話，爲了相親的事情，想出了各種各樣的招數就是爲了躲避您，就連您住院，我都沒有能好好陪伴在你的身邊，倒是甜甜，比我還要孝順，媽，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太在意自己內心的感受，竟然忽略了很多，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起最近的賭氣，她連聲道歉。
“好了，傻孩子，不管什麼時候，你做什麼在媽媽的心裡都是對的，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在氣我，好孩子，不哭了，不要讓媽媽再看到你哭，以後你的生活裡，有你喜歡的孩子，有疼愛你的老公，你該幸福的，你這麼善良的孩子，一直都要幸福的。”
顧媽媽抑制住內心翻滾的悲傷，笑起來，擡頭看着雷夙，拉過了他的手，“夙，從幾天開始，我把小美交給你，沒有我的存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是她唯一的親人和依靠，我希望不管任何時候你都會成爲她的一切，不管有什麼困難，你都不要瞞着她，夫妻同心就要彼此信任，不管是好的事情或者是壞的事情，都要相告，共同承擔。”
有關他和小美之間發生的一切，她已經在來的路上聽尹甜說了，她只
希望女兒能夠幸福。
“媽，這件事情和小美無關，我會處理好的，您放心。”雷夙凝眉，臉上的肌肉顫抖了幾下。
顧媽媽對小美的感情，超越了軍區大院裡任何母親的感情，他看得出。
這樣的感情讓他汗顏。
“不用，千萬不要用你去換任何人的命，說實話，我活了一輩子，什麼樣的苦都吃過，最近一年來，在你的照顧下，也享受過，我這一生活的有滋有味的，如今又有了兩個寶貝外孫，我覺得上天已經對我很好了，我這一生值得，如今沒有什麼可留戀的，很坦然的赴死。”
顧媽媽握緊了他的手，把他和顧小美的手糾纏在一起，拍了拍，重新轉臉看向了張寧寧。
“寧寧，怎麼樣？就算是我求你，求你給我一個赴死的機會，求你給我一個成全兩個孩子幸福的機會。”
張寧寧看着她，一動不動。
說句掏心窩的話，以前她從來沒把顧媽媽放在眼裡，這個老人只不過是跟着顧小美到這兒來服務的一般老人而已。
可是現在她不得不刮目相看，這樣的胸襟不是一般的母親能夠做到的。
“顧媽媽，我知道您心裡一定非常恨我，可我不想讓你死，因爲你是一個母親。”
她說着，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從小到大，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很少在身邊呆着，所以一直都是爺爺照顧着她，對於父母的愛，她模模糊糊，無法體會真切，現在看着眼前的一幕，她感到羨慕。
“張寧寧，真的是你？”
一旁，尹甜看着那個長的異常像好友的女人，終於明白了她的身份。
“我沒想到真的是你，以前只是有過猜測，沒想到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竟然發生了。”
她曾經說過，這一輩子要保護顧小美的。
“尹甜，你想要說什麼，我告訴你，你在這裡沒有任何資格說話，因爲我和你沒關係。”張寧寧看着她，眼底凝起了寒氣。
這個女人很危險，她很清楚。
“沒關係？對，我和你是沒關係，也正是因爲沒關係，所以我才能站在一個冷眼旁觀的角度來看待你這個問題。”
尹甜反問着，譏諷一笑，繼而順着她的話說道，“你可以低頭看看你懷裡的孩子，我知道你以前對孩子很好，你抱過糯糯很多次，你敢說在你心裡就只有報復嗎？你也喜歡糯糯的，對不對，尤其是看着糯糯清澈的眼神，每個人都不可能有罪惡的想法，難道你就下得去手嗎？”
張寧寧聽着，臉上的表情抖了抖，卻隨着她的話低下頭，看着懷裡的孩子。
“你和雷夙以及小美之間的恩怨，是大人的事情，處理好處理不好對你們來說都無所謂，可是你怎麼能把心中的不滿和怒氣撒到一個孩子的身上呢？孩子是無辜的，不管任何時候都是，再說了，之前你做了什麼，這些都需要法律來評判，可是有一點，你想過沒有，你掐死了糯糯，你也逃不掉，最終還是要遭受審判的，只不過在你原本無奈的選擇之上多了一條罪證而已，在法律面前，在衆多的聽審者面前，牽扯到孩子，你就成爲了一個千古罪人，成爲了一個人人喊打的惡魔，是，你都進監獄了，你不
在乎，可是你爺爺要承擔什麼，你清楚嗎？每天都要承擔着被人辱罵的結果，在心裡抱歉終身，這樣的生活一個老人能獨自面對嗎？”
她一字一頓說着，清晰的聲音迴盪在客廳中，震動着張老爺子，他低頭潸然淚下。
尹甜說出了最柔弱的一部分。
張寧寧目光定定的盯着孩子，手指卻顫抖了起來。
這個結果是她不想看到的，不管她做了什麼，她都希望爺爺幸福。
“爺爺把你養大了，你沒有回報他的機會，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夠在生前爲他做些什麼，給爺爺一個安慰，讓他即使在你做了這麼錯事的時候還能夠爲你驕傲，張寧寧，在我的印象之中，你一直都是懂得承擔的軍人，我很佩服你，真的，我佩服您敢愛敢恨的性格，更佩服您勇於承擔的品質。不要讓我看錯了你，你好好想一想，看看你懷裡的孩子，再擡頭看看已經兩鬢斑白的爺爺，我想你應該有一個正確的選擇，你該知道自己怎麼做。”
她的話說完了，深深吸了口氣，握緊了顧媽媽的胳膊。
這一番話，可謂是說到了痛楚，如果沒有效果，還不能軟化張寧寧內心的堅硬，那麼就只能來硬的了。
雷夙皺眉，目光柔和了一些，看着眼前的張寧寧，心底浮現出一抹憐憫。
如果她能從小跟着父母，能夠有一個懂得奉獻的媽媽，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心中也在有着隱隱的歉疚，之前應該和她好好談談的。
顧小美轉臉看着他，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她希望這個結果是好的。
整個客廳裡，鴉雀無聲，只聽見深深淺淺的呼吸聲一下一下回蕩着。
放置在一側的座鐘輕輕擺動着，一下一下，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空氣中的氧氣彷彿被人抽走了似的，只留下凝固的物體，讓人無法呼吸。
“呵呵。”
陡然，張寧寧的懷裡發出輕微的一聲笑。
衆人擡頭看過去。
糯糯咧開了嘴，竟然笑出了聲，看着張寧寧，善意的笑了起來。
這……
張寧寧手一抖，目光定定的注視着懷裡的孩子的臉，尤其是那善意的沒有任何心機的純真的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面對如此笑着的糯糯，她無法動手。
真的要讓爺爺成爲人見人罵的老人嗎？
她終於緩緩的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着。
不能，堅決不能！
前段時間，她已經做了太多對不起爺爺的事情，給他一向支撐着的張家抹黑了，不能再把爺爺逼到絕地。
想到這兒，她深吸了口氣，睜開眼睛看着所有人把手中的孩子往前送了送，“顧小美，你勝利了，不，顧媽媽，是你勝利了，我沒想到一個母親竟然能夠犧牲這些，如果我的媽媽也能夠和我在一起，爲我做這些事情，也許我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孩子，還給你們。”
說完這句話，她心情無端的輕鬆起來。
原來自己一直都揹負着沉重的枷鎖，逼迫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一旦放下，全身都輕鬆自如起來。
她應該早就這麼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