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信抵達城外救災營地時,唐彬正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大棚的工作站中安排工作。
言廣慈善過去幾年傾力打造“家園工程”,除了興建孤兒老人院學校住宿爲一體的小型慈善社區外,重中之重的工作是服務羣體的人員培養。
這一次來寧省,唐彬帶來大批專門培訓過照顧老人小孩的陪護人員,現在能夠正好派上用場去救助傷者。
唐信走入大棚中後就站在門邊,在場超過五十個服裝一致的工作人員背朝着門,他們聚精會神聆聽唐彬的安排,而謝婉玲站在唐彬身旁看到了唐信與夏清盈賀敏一同走進來,頓時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唐彬同樣看到了兒子,但他沒有任何神情變化。
這段時間,父子關係略顯緊張。
唐信打人入獄,唐彬雖沒有大發雷霆訓斥唐信,但態度上的降溫就是在對唐信表達不滿。
而且父母去過一次探監,發現唐信住的牢房比賓館還舒服,看他也一點兒沒有悔過的姿態,簡直把監獄當成自家後花園了,行爲依舊肆無忌憚,從那以後,唐彬不但不再去監獄探視唐信,連帶也讓謝婉玲不準去。
孩子大了,父母管不了了。
在場五十多位陪護人員各自都是十人一組的組長,言廣慈善帶來了超過五百人,等工作安排好了之後,衆人相繼離開去工作。
謝婉玲情不自禁走到唐信面前抱了抱兒子。
這兩天在這裡所見所聞讓人心情沉重,見到家人安好,內心油然而生的感觸便是珍惜。
唐信放開母親後,主動走上去與父親也擁抱一下,然後轉身再和程文越點了點頭。
眼下的處境,不是該計較家庭小矛盾的時候,唐彬把唐信拉到桌前坐下,聽到唐信是想來幫忙的,心中十分寬慰。
“情況最嚴重的地方其實不是這裡,而是南部山區,地震引發的山體滑坡與泥石流,聽說掩埋了不少人,挖掘救人工作正在進行,交通問題一向困擾着西北發展,又因地震緣故,現在情況十分不樂觀,南部缺水,又過了雨季,物資很難運進去。”
唐信認真聆聽父親的話,這一情況他在來的路上聽賀敏簡單介紹過。
地震以後時常有大雨降臨,感性的人們有時會用“老天哭泣”來形容。
實際上是地震引發的地面熱量釋放,空氣中水汽飽和,加上地表震盪粉塵上升形成凝結核,兩個條件相互作用之下,便形成了大雨。
震後救援工作情況各不相同,氣溫暴熱時,如果有人被掩埋在地下還活着,高溫會迅速消耗人體水分,給救援工作增加難度,而如果是在山區,大雨又會引發新的泥石流,同樣帶來了新的危險。
西北經常有地區是羣山環抱的地理環境,若然交通阻塞,則就與外界斷絕了聯繫,寧省南部山區以前連生活用水都無法保障,雨季儲水是一個習慣性的生活方式,但在地震之後,恐怕連生活用水都無法保證了。
天氣若能被人類控制因地制宜,那麼將會是一大福音。
唐信只聽完父親的話沒發表任何言論,他心中另有打算。
唐彬有事去忙,臨走前說道:“前天下午總理抵達現場,我昨天見過一面,他說想當面謝謝你,現在他就在指揮本地官員救災工作。”
唐信捐了一百億人民幣,是直接聯繫寧省省政府,把這筆錢給他們,用以家園重建的。
是造橋修路還是水利工程,或是造房救濟受災家庭,唐信不再關注,是這些父母官該操的心。
“哦,不用了。”
唐信沒心思見什麼大人物,形式上的謝意要不要無所謂,這時候更懶得去考慮面子不面子。
待父親走後,謝婉玲來到唐信面前,皺着眉頭低聲道:“你怎麼和小夏一起來的?她不用工作嗎?”。
賀敏跟唐信一起來很正常,她是宏信旗下子公司的員工,而且賀家就是宏信的股東之一。
但夏清盈出現在唐信身邊,則讓謝婉玲浮想聯翩。
唐信還在高三時,夏清盈就登門拜年過,青年男女走在一起,兩人都單身,勢必讓人多想了些。
唐信是有向父母坦白的準備,可現在不合時宜,便隨口說道:“她在休假,我在天海碰到她,就一起來了。”
謝婉玲顯然不是很相信兒子的話,她把唐信拉到一旁角落中,表情嚴肅地說道:“兒子,媽跟你說,你可要對得起程慕啊。”
她心裡認準了程慕這個兒媳婦,唐信和程慕分手後,謝婉玲每週都會去看望程慕,最起碼兩人還是幹母女的關係,程慕並沒有開始新的感情,就讓謝婉玲一直覺得她和唐信只是鬧了點兒小矛盾,唐信如今在坐牢,先分開沒什麼不好。
唐信輕輕點頭,他心中卻苦澀一嘆。
有時候,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成爲父母期待的人。
人生在世,他唐信能統治自己的命運,卻還是要辜負很多人的期望。
做不了柳下惠,儘量不當陳世美吧,抓住了不放手,也許委屈了女人,可他自私地不願委屈自己。
謝婉玲也要去主持派發生活必需品的工作,提醒了唐信之後便快步離去。
“阿姨和你說了什麼?”
夏清盈敏感地察覺到謝婉玲和唐信在角落中竊竊私語,是和自己有關。
唐信打算坐車去周圍看一看,朝外走時自嘲道:“我媽讓我別當負心漢。”
“啊?負誰的心?”
“你心裡明白,我要說出來,就等於在你傷口上撒鹽。”
唐信說罷,夏清盈果然面色黯然,唐信也沒去安慰她,反正她想不通,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唐信說什麼也沒用。
剛出到外面,唐信被一陣喧鬧聲所吸引了注意力,他扭頭望去,發現是一羣衣着光鮮的男人被新聞記者簇擁着走來這邊。
“草!這老小子怎麼來了!”
唐信低頭罵了一句。
那羣人裡面,唐信一眼就看見了走在中間的老男人,鼎鼎大名的亞洲小超人李澤凱先生。
在他身邊的其他面孔,唐信不記得名字,卻也有點兒印象。
兩個多月前狙擊英鎊,以李澤凱爲首的港城財團其他代表。
李澤凱他們意外來到了寧省,並且慷慨解囊,這一羣商界中高高在上的人物來災難現場,吸引了現場所有記者的注意力,外界也都知道他們捐助了大筆善款。
李澤凱扶扶眼鏡,看清了前面兩女一男中的男人,唐信!
他立刻給周圍隨從的助理打個眼色,然後自己與其他港城財團代表疾步朝唐信走去。
唐信是應該在坐牢的,爲了避免他被記者們發現,李澤凱的助理協同保鏢用人牆把記者們擋在外面。
唐信躲都躲不及,剛扭頭,李澤凱就小跑着過來熱情地打起了招呼。
“唐董!唐先生!唐信,請留步!”
唐信閉目一嘆,轉過身來眉頭緊蹙望向來到面前的李澤凱。
其他港城財團代表圍成扇形站在李澤凱身後,這陣仗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小超人,好久不見。”
“呵呵,別來無恙啊,我聽說你坐牢,只以爲是開玩笑,最近才知道你真進去了,我還準備去探望你呢,結果天降橫禍給打斷了計劃,不過,機緣巧合,我們在這裡見面了。”
李澤凱笑容可掬地說道,同時還彬彬有禮地給賀敏與夏清盈神色上打個招呼。
唐信不溫不火望着他,輕聲問:“你確定?我們在這裡碰面是巧合?”
“咳咳”
李澤凱尷尬地低頭清咳兩聲,沒想到唐信一眼看穿。
真不是巧合!
他先去天海,再追來了寧省。
巧合個屁!
他自動略過唐信的問題,再次揚起笑臉說道:“我聽說你快要當爹了,是個女兒?呵呵,恭喜恭喜,我的小兒子算一算比你女兒年長不會超過五歲,你看我們”
“先別看我們!你別造謠!千萬別拉出來個大肚婆說是我的種。”
唐信直接打斷了對方的話,夏清盈臉都變了,她還以爲李澤凱說的是真的。
唐信要當爹了?
是,他只是要當乾爹了。
而且非常霸氣的要當三個孩子的乾爹,再多幾個,他就成乾爹之王了。
李澤凱表情愣住,半晌後茫然地問道:“嗯?難道我聽錯了?”
這種生活私事,消息不像是商業機密那般反覆去確認。
他的消息來源是港城財團幾個家族之間聚會隨口說的。
而這幾個家族又是通過黃昭和李沐欣兩位嫁去天海的港城富豪之女。
中間傳遞消息的人,自古以後就有一個壞毛病,原原本本的消息,一字不差地轉達,不行!必須添加一些聯想和發展,經常會出現一個很簡單的消息,三傳兩遞之後,變得非常離譜。
唐信要當爹,是當乾爹。
唐信有女兒,是乾女兒。
李澤凱意識到了自己好像消息有誤,再一次主動略過這個話題不談。
跟在他身後的港城財團代表們,也不是來看他攀龍附鳳的,最要緊的是接下來李澤凱和唐信要談的事情。
他把笑容收起,沉聲道:“唐董,我知道你們宏信集團在向銀行借錢,是不是又有新動作?要我說,我們上一次合作簡直堪稱完美!借錢幹嘛?找我呀!你說要多少?我們能出多少就不會少一分!我們和你們再一次合作,雙劍合璧,這多美妙?是不是?”
唐信乾巴巴笑了兩聲。
敢情這幫人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啊。
宏信集團是在借錢,借了三百億美金。
那是給司徒炎鑫建立實驗室的資金,而這項計劃是要和中科院以及國防部合作的,普通商人想要插足,恐怕沒那個資格。
可李澤凱他們不知道,只以爲宏信集團又要大規模斂財,這樣的好機會,千載難逢!
唐信不鹹不淡道:“我有別的事兒忙,先走一步。”
他說完就轉身,李澤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唐董心繫民衆,忙着救災,我也是華夏人啊,這個時候我掏家底來賑災義不容辭,實話跟你說,我捐了兩億!”
“我李家捐了八千萬!”
“我林家捐了一億!”
這幫人一個挨一個把他們捐了多少錢說出來,口氣中還帶着一股濃濃的自豪感。
唐信麻木地望着眼巴巴盯着他的李澤凱,甩下三個字還是扭頭就走。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