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我出來了,來接我吧?”
白浩南還有點發愣吃驚,甚至沒能從話筒裡面反應過來這個蒼老而平和的聲音是誰,直到裡面還是有點提高音量:“我說你如果有空的話,帶着一一他們一起來看我,我今天出獄了!”
白浩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獄?你不是還有大半年麼?!”
老陳確實好像洗去了所有的火爆口吻脾氣:“自從知道你回來,自從知道有一一他們,我每天都在想方設法的爭取好好表現,現在提前假釋了。”
五年刑期,實際服刑四年多,對於他這種過失殺人罪已經算是很尋常了。
白浩南簡直是忙不迭,哪怕眼前的好幾處訓練營建設事務都忙得不可開交,他還是隻來得及給陳素芬打了個電話,自己立刻帶着三胞胎兄弟一起上車趕赴江州。
故地重遊的陳素芬和一心要把訓練基地搞好的伊莎都沒能趕回來過除夕,畢竟她倆一個熟悉運動設備,一個能串聯族人和施工方,面對有點雨雪天氣的施工現場,決定督戰到最後,有了目標就不在乎什麼過年不過年,所以現在六七個小時的路程慌慌張張趕回來並不合適,還是自己先去吧。
當然爲了照顧孩子阿依得一塊兒,秘書也要帶上隨時處理公務啊,因爲很可能馬上往返,宋娜還是留在訓練營好好休息,這兩天蓉都的太陽不錯,但據說馬上又要下雪了,從沒見過雪的溙國姑娘很期待,天天坐在天台上祈雪,但阿威說附近有座道教名山已經到處是雪了,藉着到綿林監督工程迫不及待的去探路。
從蓉都返回江州現在有兩百多公里的高速路,老陳服刑的監獄還不到江州市,白浩南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去,一邊讓秘書幫自己撥通於嘉理的電話解釋下今天的行程,一邊尋思老陳回來以後,整個訓練營到底應該以什麼樣的狀態全面交給他?
沒錯,看起來已經投資超過兩千萬的五處訓練營基地,白浩南還是決定全都轉交給老陳,憑藉他在足球圈的名聲和人脈,可能更有號召力在短時間內得到更多青訓孩子的投奔,而自己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全面投入到自己鍾愛的教練事業中了。
眼前這些商業化運作的一切,不過都是爲了能重新回到足球圈,重新給自己一個由最低處往上走的臺階,但老陳提前出獄,顯然有很多打算又要改變!
真是計劃不如變化。
靠近江州,整個天氣就變得有點陰綿細雨,這樣的冬春氣候,確實比不上桂西那邊適合建立大型訓練基地,而且這一年來每當炒作和宣傳活動之後,往往是接待培訓能力制約了八方蜂擁而至的家長和孩子規模,老於高瞻遠矚的鋪墊確實是最符合訓練營發展規劃,也是最契合白浩南這個讓更多孩子參與到足球訓練中來的思路。
這時候白浩南看見天氣思考的往往都是和足球有關的細節了。
真有點心無旁騖。
哪怕三胞胎在後面玩鬧得嘻嘻哈哈,偶然看右後視鏡的時候才注意到李琳注目觀察自己的表情:“咋了?”
李琳笑得跟阿達一樣:“又要看見老丈人了,最近你都看見好多老丈人了。”
白浩南面對漂亮姑娘,表情永遠是靈活誇張的:“拜託!這是我師父!其次纔是素芬的父親。”
李琳想了下才問:“這麼多老丈人,累嗎?”
白浩南自嘲:“當年是美女就敢上,到現在當然來的都是客了,大家開心就好!”
李琳卻沒覺得好笑:“那你現在幸福嗎?”
白浩南看了看車內後視鏡笑:“如果我說不幸福,那就是天怒人怨了,多少人羨慕我這樣兒,我還是很滿意的,就是有點不踏實,怕什麼時候又跳出來個孩子說是我的。”
李琳終於笑,又過了會兒才繞着彎:“那……我爸媽說春節回老家看了親戚朋友,也要到蓉都來玩些日子。”
白浩南心領神會:“來的都是客!不過你這……最近這段工作自己滿意嗎?”
李琳坐得端端正正,雙手交疊在腿上欣喜:“嗯,滿意!我覺得還是給你當秘書最帶勁,早上一睜眼就很期待工作,我們又要開會見什麼人,又要出席什麼場合,我做得還行吧?”說到這又有點忐忑。
白浩南眨巴幾下眼:“工作是沒問題,你今年應該二十……”
還沒說完呢,李琳一疊聲的抓他手臂了:“怎麼能隨便說我年齡呢!”
感受着手臂上的力度,白浩南趕緊閉嘴雙臂用力把握方向盤,專心開車。
李琳也默默的把手收回去,還低頭玩了會兒手指:“我就覺得這樣開心,別總跟我提別的什麼,在訓練營看見孩子們開心,跟你一塊兒工作開心,連你被她們打我都開心,我知道我笨,除了傻了吧唧的笑,做事比婉姐差得都遠,更別說她們幾位了,我沒什麼想法,就想簡簡單單的這樣過……”
白浩南嘆口氣:“你是沒嘗過男人的滋味。”
李琳擡頭:“你不是男人?!”還有點小嘟嘴,白浩南光聽聲音都能感覺到。
所以只能繼續嘆氣:“好好好,還是你開心就好。”
李琳認真的想了想小心的問:“我是不是還不夠漂亮?”
白浩南忍住不看她可愛的樣兒:“你要再漂亮,那就是絕世容顏,要遭天譴的。”
李琳終於笑了下更小聲:“那你爲什麼……郭警官不是以前都沒聯繫嗎?”
白浩南也終於瞟了眼湊到中控臺邊試圖跟他對視的姑娘,求饒:“給你說過了,不知怎麼就想讓你好好的,不敢沒心沒肺的亂搞了!行不行?我這種人渣啊,活該成天被她們打。”
李琳撇撇嘴:“我再傻,也知道人渣一定會騙我上牀!”
白浩南嘿嘿嘿的笑。
李琳就這麼把頭側放在擋風玻璃前呆呆的看着白浩南了,好像只有這麼點空間纔是完全不用隨時笑着的。
不過對她來說,也就是幾分鐘的事情,欣然入睡了!
白浩南很快聽見均勻的鼻息聲,啼笑皆非的悄悄把空調風關小點。
抵達監獄的時候也只是幫李琳蓋上件運動大衣靠在放斜的椅背上。
阿依上次來就沒能跟着進去,現在也留在車上看護秘書了,白浩南牽着一串兒子進去,辦理手續的警察都記得他。
有點意外的是師母居然也到了,就是一一他們的外婆,雖然沒濃妝豔抹,但衣服也是濃墨重彩了,還燙了赤紅色的大卷發,不知道審美是怎麼來的,看見仨外孫的反應也不是喬爸喬媽那樣的欣喜若狂跟淚奔,居然伸手捏二二的臉蛋:“哎喲喂,你跟素芬居然生了三胞胎?”
初見外孫的驚喜是容易被三胞胎這種分量衝散,白浩南看另一邊座椅上一身灰撲撲羽絨服的老陳,脫下自己的運動大衣過去:“我聽說別人是一秒鐘都不願在這裡多待,你倒是坐得住。”
老陳的眼睛不停在外孫和白浩南身上跳躍,心領神會的也脫了自己的外套穿進溫暖的大衣裡,但還是很恭敬的給站在旁邊的警官鞠躬告別,然後才抱起舊衣服和白浩南並肩出門,三三懂事的仰頭問父親冷不冷,白浩南伸手把他抱起來走,他的倆哥哥則沒逃脫外婆的魔爪,苦着臉被捏來捏去,二二都要哭了。
白浩南和老陳如出一轍的客氣,對經過的幾乎每位制服人員都說再見,哪怕對方偶有傲慢的說出去了要汲取教訓,師徒倆都笑着點頭。
但跨出那鐵門的剎那,還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老陳都朝着三三伸手了:“給外公抱一下好麼?”
三三臉上露出點勉強又不失客氣的訕笑,沒有拒絕,就變成老陳抱着他了,白浩南順勢把馬上要哭出來的二二解救出來,一一有點缺心眼,就傻笑。
沒有人放鞭炮,沒有什麼跨火盆洗手盆的儀式,但老陳和白浩南對看一眼,都知道對方跟五年前的那個人煥然一新了,只不過經歷的途徑有點不同。
老陳猶豫了下還是選擇女兒最先詢問:“素芬呢?怎麼沒有一起來,你們有矛盾?”
看來對白浩南換女人如衣裳的風格還是有點難忘。
白浩南解釋:“春節前去了滇南省一個邊遠山區小鎮建高原足球訓練基地,當地政府要求在春季前完工,需要儘快投入舉辦高原春訓盃賽的。”
聽見這個老陳的眼睛就亮了:“自己的?”
白浩南也有點自豪:“自己的……”
旁邊陳媽卻哼哼:“你還行嘛,這麼冷的天把素芬指使着到外面去下苦力。”
白浩南跟師母沒隔閡:“我在蓉都、綿林還有貴黔還有三家訓練營要張羅,這幾天更籤下桂西建設一個超過二十塊場地的大型訓練基地,我們是分頭做事,還有好些幫手在各地忙着呢。”
師母簡直慧眼如炬:“姑娘吧?!”
白浩南不害臊:“差不多!”
陳媽哼聲:“看你這時髦的髮型就知道!”
老陳這才擡頭莫名其妙看看白浩南的頭髮:“這什麼東西,被火燒了麼?”
白浩南哈哈哈:“我就燙個頭嘛,上車上車,是先回江州你們家,還是跟我去蓉都,江州訓練營春節這幾天是關門休息了的,實在是各處需要教練人手,新一批巴西人手還有半個月纔到。”
問明白蓉都訓練營這些天每天依舊有過百的孩子在訓練,老陳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去蓉都,反而是師母有點猶豫,說自己根本就沒準備去蓉都,還約了不少朋友打牌跳廣場舞呢,可能是被白浩南的哈哈笑聲驚醒了,阿依打開了後面滑門,李琳確實有專業素養了,哪怕眼神還有點迷瞪,還是長腿一邁從副駕駛跳下來氣質可掬的彎腰:“歡迎陳先生陳太太,白總和陳小姐已經都安排好了,新春快樂……”
嘖嘖,這就是她的工作價值,分分鐘把檔次感提升到五星級以上,看看這樣的長腿黑絲襪女秘書,誰都會覺得白浩南現在乾的是大買賣。
老陳還是見過世面,對白浩南沒好氣的指指鑽上車,但是對阿依這麼小的姑娘又有點疑惑,還好三三已經迫不及待的撲進她懷裡。
師母也就充滿好奇的跟着上車了。
李琳確實有自己的職業水準,坐在副駕駛全程後轉身扶着平板電腦用最標準的普通話講解那些她已經說了好多遍的各方面照片,已經成立的三家訓練營,兩家在建,平京的擬建,桂西的大型基地,還有整個培訓機構團隊、羅馬裡奧馬兒等人跟白浩南的合影,老陳兩口子聽得都有點難以置信,一年的時間!
那個他們印象中吊兒郎當的老南,硬是打造出這樣的局面來。
白浩南樂得專心開車,只是李琳這扭身動作繃緊了短裙,讓他忍不住盡在偷偷瞄那美妙曲線。
這一說就差不多去了大半程,都快看見蓉都外環了,李琳收回電腦,聲音依舊甜美的坐正,白浩南才最後解釋:“貴黔的訓練營就是宗明的父母掏錢開的,我什麼用意老陳知道,你回來,我們就逐步把訓練營所有權從我這裡轉移到你那,既然明面上不允許你再從事足球教練工作,那就請你來操持這個企業了。”
這個事兒以前白浩南只跟陳素芬談過,李琳驚訝,她成天講解企業規模、規劃,對於整個培訓機構未來會做成什麼樣是最清楚的,譬如說動不動就把奔着新三板上市當成宣傳內容的話語,最耳熟能詳了,小表情飛快的看着白浩南,還不知道躲在座椅後面。
斜着看她的師母都注意到了:“幾千萬的東西,你捨得都給你師父?”
老陳關心的卻是:“你呢?你做什麼?”
白浩南簡單:“馬兒那邊有幾個梯隊,我過去看看,如果有必要就開始帶梯隊,我現在的B級教練資格證可以帶這種。”
沒想到老陳簡單直接:“好,我去給你當助手!”
一個曾經在頂級職業聯賽進進出出帶了十來年職業隊的主教練,僅僅是因爲被開除了教練資格,現在毫不猶豫的願意給弟子當助手。
這份對足球的癡念纔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