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北的代價(二)

戰爭還沒有開始前的幾個星期,甘月就因爲省親的原因離開了御崎城,孤身一人回到了見瀧原,順便去處理甘氏家族留在見瀧原和乙橘城的醫藥產業。過了幾周,當金絲雀的大軍將要包圍乙橘城時,她便混在見瀧原縣的一批難民裡進了乙橘城的某處庇護所躲避戰亂。當金絲雀軍開始圍城時,甘月便被強制拉進了一個守備軍的醫療小隊裡充當醫藥師。甘月幾乎幾日不眠不休,不停地一邊救治患者,一邊爲將要重新回到戰場的士兵加油打氣,告訴其他的人御崎的執政是不會放棄乙橘的百姓,一定要堅持到執政搬來救兵的那一刻之類的話。就在她持續工作了兩天後,這位小小的醫藥師終於倒下了。她在手術時造成的右手傷口沒有及時處理,加之戰場環境惡劣非常,藥物緊缺,她的右手出現了極爲嚴重的傷口感染。爲了防止感染進一步加劇,只能採取截肢的辦法。

小小的年輕少女就這樣失去了她的右手。

當人們再次看到這個小個子的時候,她的友人們沒有一位不感到震驚的。誰能想到,曾經那位清純,可愛,乾淨,潔白猶如皎月的小小藥娘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副模樣———滿臉的血污和黑泥,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一頭美麗的棕色長髮已經被削去,變成了一副北方蠻族兵式的髒亂短髮,右手的手臂上纏上了厚厚的止血用的紗布和麻布。看上去倒像個流落街頭多年,缺胳膊少腿的殘疾女乞丐。

當甘月截去右手的那天,乙橘的城外防線和兩道城牆被宣告淪陷。士兵們在瑪利亞的指揮下撤進了城鎮內部,準備與金絲雀軍進行巷戰。幸運的是,在城中央薔薇宮和萌帝殿還殘留着翠星石修築的部分防禦設施,守備軍藉助它們,終於再次建立起一條看上去還算有效的防線。甘月所在的醫療小隊作爲到最後人員最完整的小隊,和其他軍團的醫療小隊新編成的“混編醫療兵團”,隨同瑪利亞一同撤進了薔薇宮防線。

兩條單薄的防線很快就被金絲雀的重騎兵團撕得粉碎。直到最後,金絲雀包圍了薔薇宮,瑪利亞身邊留下的就只有一支被打了個半殘的第三軍團,還有一支騎兵部隊,以及甘月領導的醫療兵團。

瑪利亞決定做最後的突圍。醫療兵團也被作爲戰鬥部隊參加了突圍。令人尷尬的是,醫療兵團的裝備除了原本用來自保的短劍,短槍以外,幾乎可以說是手無寸鐵。瑪利亞只能拿着從戰場上撿來的破銅爛鐵,臨時武裝起了這支小兵團。作爲臨時團長的甘月和副團長宮夢原還分別分到了一把火繩火槍和一小包彈藥。

當天晚上,突圍開始。

甘月帶領兵團衝出了包圍圈薄弱處,他們直奔糧倉和彈藥庫之類的地方,雖然成功引起了大火,卻也引來了敵軍的集火。一百多人的小兵團在金絲雀軍的圍剿下被擊散,最後殘餘的數人在一片廢墟里被剿滅。

其他的方面就如戰報所言,那天晚上,瑪利亞屬下的第三軍團拼死突圍,卻終於被金絲雀軍的火炮壓制,無法進一步行動,最後在薔薇宮內被徹底殲滅。瑪利亞本人則是在騎兵部隊護送下衝進了包圍圈的薄弱處,但還是遭到了強硬的壓制。騎兵部隊被衝散,分割擊破。可疑的是,瑪利亞本人下落不明。

…………………………………………

所有人都沉默了。

神宮月聽到了這樣的報告,也沒有辦法再保持冷靜了。她一直以爲甘月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鄉下女孩,只是靠着運氣才攀上了洛言,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剛烈堅強的一面。那些和甘月熟悉的好友更是痛哭起來。

第二天,洛言終於回到了御崎。

當神宮月等人向他報告時,反而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就繼續問起了其他關於乙橘前線的問題。

但據曾路過洛言房間的女僕說,洛言在第二天天痛哭了一整天,甚至還差點哭到暈厥,幸虧最後女僕及時發現,纔不讓事情繼續往更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

那個星期,執政官官邸關門,宣佈暫時暫停一切活動,並授予神宮月和千夜任臨時執政官之職,主持國務。

同樣是那個星期,光阪不尋常地爲金絲雀軍放行,使其安全無恙地通過了光阪。佩瑞妮宣佈正式退出萌聯,成立了“光阪帝權政府”,同時加入了舊帝領聯盟。親御崎派的鹿目圓當然被掃地出門,她的親信自然也一個不留地解決得一乾二淨。同樣有獨立的意思的,還有山那邊的御伽,好在艾露露被阿露露等人及時勸阻,纔沒有發動獨立,讓洛言更加雪上加霜。

在這個星期,金絲雀軍一天之內攻克北光阪防線的消息讓政務院的所有人感到極其震驚。於是,在金絲雀軍將要攻克第二道防線時,萌聯政務院終於決定派出使者,開始了停戰談判。出於形式上的禮儀,金絲雀還將軍隊後撤兩公里,並禁止在談判期間發動攻擊。

雙方決定在光阪城的舊時萌帝的宮殿金萌大殿進行談判。

千夜和神宮月,愛茵嶺蒼羽三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上,身旁沒有帶上任何的隨從。鹿目圓率領一隊騎兵跟隨在她們身後,時刻關注着馬車周圍的安全。不過天人山上下來的山霧瀰漫,視野很差,能觀察到的地方極其有限。

即便如此,四處奔走的斥候騎兵還是能抓到幾個在車隊旁邊遊蕩的遊擊小隊。據他們供述,這些遊蕩在附近的小隊都是由金絲雀親自下的命令,主要任務就是消滅接近光阪的萌聯使者的車隊。

四人面面相覷。

“真沒想到,金絲雀居然在打着這樣的算盤。她是想着假裝沒有接到我們派出的使者的話,就會繼續發動進攻,直到攻下御崎,抓到執政爲止。”千夜滿臉黑線道。

“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先把他們帶上吧。好好利用的話,或許能作爲一個談判的籌碼。”神宮月道。

“神宮小姐,又有一隊遊擊部隊正在接近,這次規模相比之前的其他部隊會更大,我們快走吧!”鹿目圓從遠處趕來,她身上滿是黏糊糊的泥巴,手裡的長弓溼噠噠的,看上去很滑,難以抓穩。很讓人擔心這樣的弓是否真的拿得穩。

“請把她們也帶上,我們先走一步了。”蒼羽最後一個調上馬車,馬車隨之開動,快速地往霧裡飛馳而去。

當到達光阪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四周已經晴朗了許多。千夜探出頭來,看到城牆上的金絲雀正擺着一副懊惱的表情看着插有萌聯國旗的車隊駛進城內,就莫名有一種奇妙的得意感。感覺就像是成功的挫敗了金絲雀的計謀一樣。

午時過後,神宮月在發出最後一封前往風華的加急通訊後,同四人向金萌殿走去。

金萌殿矗立在城市的中央,所有的其他建築都像是在拱衛着這座氣派的舊皇家園林。作爲舊時萌帝的日常居所兼辦公處所,這座建築被設計得非常的精妙,豪華。屋頂上鋪滿了金色的琉璃,黃金,樑柱全都是用最上等的紅木築成,上邊還覆滿了精緻的雕刻和鮮豔的紅漆。這座建造時間歷經了木之本櫻,原田梨紅兩代萌帝百年之久的皇家園林的覆蓋面之廣,做工之精緻,用料之豪華,成本之昂貴,甚至一度被稱爲“全萌域最偉大,最豪華,最龐大的皇家園林建築羣”。

四人走進最大的大門,就已經被豪華的場面所震撼到了。要知道,這四個人放在以前,可都是連靠近皇宮都會被驅趕的存在。現在能親自觀賞傳說中萌域最大的皇家園林,簡直就是莫大的幸運。

不對,自己好像不是來這兒旅遊的。

在數百名士兵的夾道“歡迎”下,四人終於見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舊貴族————金絲雀。

“歡迎,來自萌聯的使者。”金絲雀道,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勝利者姿態,從另一角度看來,真的很有一副舊貴族的感覺:“你們的執政呢…………好像是叫洛言來着?他怎麼沒有來?”

“沒什麼,金絲雀大人,只是執政日夜操勞,身體欠佳罷了。況且作爲執政,國民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國民。”

“好個國民離不開他,他離不開國民。你們這樣的幻想還能堅持到幾時呢?”一旁的佩瑞妮斜眼道。

“總而言之,讓我們先進去吧。讓來客在外邊站着,實在是太失禮了。”金絲雀笑道。

……………………………………………………

衆人坐定,談判開始。

“請先容許我介紹一下,我叫愛茵嶺蒼羽,是萌聯共和國的外交大臣,也是本次談判活動的外交大使。”愛茵嶺蒼羽首先站起來搶到了發言的先機:“我左手邊的,是萌聯法務大臣千夜小姐,也是本方此次談判的外交副使。我右手邊的,是商業大臣兼執政官政務顧問書記神宮月小姐,她同樣是本方此次活動的外交副使,並與千夜小姐代行執政官職責。”

“我更左邊的,是鹿目圓將軍小姐,是本方此次行動的護衛部隊隊長。”

“恩”金絲雀微微點頭。她微微一擺手,旁邊的一位女文官就走上前去,展開一紙文書。

女文官沒有給愛茵嶺蒼羽更多的說話機會,不如說,是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那麼,關於此次談判的內容,本方提出了一下幾個條件:割讓乙橘城,御伽城,友引城;保留御崎城原有的政府,但是要向舊帝領聯盟盟主金絲雀大人稱臣效忠,並繳納貢稅。其後,放棄一切作爲萌域諸侯國的一切權力,包括既定的國號,國旗,派系等連同軍事,外交,政治權等。再後,即將萌聯共和國執政官洛言移交由金絲雀大人處置。以上就是本方所給出的一切條件,不容更改,不容撼動。”

“欺人太甚!”千夜大喊。但是女文官依舊面不改色,心平氣和道:“如果貴方不接受這樣的條件的話,那本方只能表示遺憾並繼續發動進攻。到時,可就不保證後果如何了。”

“恐怕我們無法接受這樣嚴苛的條約。洛言是我們的核心,我斷不能將我們的核心交付到敵人的手中。”愛茵嶺蒼羽嚴肅道:“至於其他條件,我想我們應該好好再商議一下。”

“你們有什麼資格跟我談這談那?”金絲雀怒道。其他的舊帝領聯盟的諸侯也紛紛站起來,怒視着四人。在他們眼中,他們只不過馬上就是一些喪家之犬罷了,居然還敢恬不知恥地擺出一副談判的態勢。

“有!”這回是千夜站了起來:“按照第一次諸侯聯盟會議的決定,洛言大人是已經被承認的諸侯,與在座的各位都是平起平坐的地位。更何況,洛言大人還有由當今的盟主中野大人的政治保獨。我想,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自明。”

舊帝領衆人皆心知肚明,但他們也不願放下勝利者的姿態,去俯視這四名渺小地像蟲子般的敗者的使者。

就如千夜所言,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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