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閣下絲毫沒注意到我雜亂的念頭,她繼續着她那段往昔的記憶,她說:“我就像見到了神啓的光芒一樣,連忙叫嚷:‘我找到他啦,我找到他啦,他還在倫敦,也許正坐在白金漢宮之中。‘
黑血屠夫的隊長連忙取出對講機說出一頓鬼話,大意是說——目標確認,位置在皇宮附近。隨後他揮一揮手,對我和那人喊了幾句話。我自然一竅不通,但瞧他模樣,似乎是讓我和他們一同撤離。那人翻譯說——核彈將在十五分鐘內墜下,摧毀整個倫敦以及周圍三公里的地方。那是最新型的核彈,又被稱爲恆星彈,威力並不比以往的核彈要小,但產生的輻射對於人體而言影響並不嚴重,可卻能讓血族灰飛煙滅。
我當時想:凡人對我們血族一直懷有深深的戒備,他們似乎一直在暗中準備與我們作戰的武器。
但那時情勢危急,我可沒空計較這些亂七八糟的雜事。他們說出警告之後,啓動外骨骼盔甲,頃刻間狂奔起來。那速度宛若駕車疾馳一般,即使身爲血族,我依舊驚詫於人類科技的力量。
我轉過身,拉住那位研究人員的手。他似乎知曉內幕,而且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本事,我不能讓他被核彈的爆照波及,我必須保護他倖免於難,他很可能是這次行動最爲寶貴的收穫。
我看這他,他也看着我,我倆愣了幾秒鐘,我突然覺得有些滑稽,笑着對他說:‘凡人,你再不跑,我可要把你打昏帶走啦。‘
他突然踏上一步,來到我身邊,速度很快,我幾乎來不及反應。他伸手摟住我的腰,用鼻尖抵住我的額頭,溫柔的吻了吻,說:‘不,現在還不是離去的時候,再觀察一下墨慈的動向吧。‘
我覺得朦朦朧朧,剎那間全身心的被他所吸引,這讓我感到不解,因爲我可是血族,也是篤信該隱的教徒,怎麼會對凡人心動呢?但那感覺如此奇妙,彷彿天經地義一般,我呆在他身邊,覺得如此甜蜜而安全,似乎一時間連核彈的事兒都無足輕重了。
我察覺到一股烈風從耳畔刮過,聲音產生了扭曲,彷彿音速戰機從頭頂呼嘯而過,我以爲核彈來臨,心裡驚慌至極,因爲我絕對想不到它居然來的那麼快。
我錯了,那不是投遞核彈的使者,而是血族最後一位日行者,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血族之神——亞克·墨慈。
尚在疾奔的黑血屠夫部隊驟然停下腳步,十位士兵舉起槍械,對準那位出現在眼前的人。我後退一步,想要尖叫,但喉嚨卻在收縮,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墨慈穿着黑色的長袍和斗篷,斗篷連着漆黑的帽子,將他的臉遮住了大半,但透過陰影,我見到了一張憂鬱而威嚴的臉,他非常年輕,似乎是街頭隨處可見的年輕人,但他的眼睛——該隱啊,我根本想象不出在塵世間能見到那樣深邃而美麗的眼睛,那就像是星空匯聚成的寶石,彷彿被血液浸泡了一萬年的結晶,在那雙奪魂的眼睛注視下,我幾乎背棄了我對該隱的信仰。
黑血屠夫們瞬間展開了攻勢,甚至連這人是誰都懶得弄清楚,此時雙方距離太近,用重型武器反而礙事,他們一半的人用衝鋒槍掃射,一半人用受過基督聖水祝福的長劍斬殺,十人匯聚成一股暴躁的狂風,帶着殘忍的勢頭向墨慈猛攻過去。
我根本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只看見了墨慈的動作產生的結果。那些士兵引以爲傲的盔甲出現巨大的窟窿,外泄的能源誘發閃電,轉眼間將外骨骼盔甲變爲一對廢鐵。墨慈在原地消失,可很快又出現在離我們大約十米左右的地方。
我此刻才注意到,他的手掌正如同液體般緩緩變化,由某種鋒銳的刀刃變回常人的手。那手上殘留着士兵們的內臟和血液,逐漸融合爲墨慈軀體的一部分。
黑血屠夫們的死狀各不相同,似乎墨慈有着獨特的審美觀。有的人被擰掉頭顱,有的人挖去心臟,有的人成了一灘肉泥,有的人成了一團肉球,墨慈用我無法捉摸的速度做到了眼前最殘忍的屠殺,那是諸神才能創造出來的藝術品,是降臨凡間的神蹟。
在那一刻,在遠古的魔神面前,凡人的科技與原始人手持的木棍石矛差別甚微。
我跪倒在地,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但我並不想要抱怨,更不想露出膽怯的醜態——能夠死在魔神的手中,我懷疑世上能有誰比我更加光榮。
但我沒有死,因爲那人攔在了我的面前,我聽見墨慈用英文說了幾句話——當時我聽不懂,此刻我依舊不解——他說:‘你要對我的新娘做什麼?‘
那人笑了笑,說:‘只有這樣,你纔不會繼續逃避我,墨慈。聽着,聽着,我有一個計劃,我需要藉助你的力量,而不是這樣漫無目的的破壞。‘
墨慈露出兇殘的表情,說:‘離她遠一點,魔鬼,你知道她對我而言有多麼重要嗎?‘
那人平靜的說:‘無比清楚,墨慈,無比清楚。‘
他們就這樣對峙着,大約僵持了十秒鐘左右,但對我而言,那一刻所感受到的煎熬與困惑足以持續一生。
下一秒鐘,我擡起頭,發現墨慈已經捏住了那人的脖子,將他舉了起來,另一隻手則刺入了那人的心臟,似乎在盤算着該如何殘忍的實施刑罰。
我終於恐慌的大叫起來。
我覺得眼前閃過耀眼的光芒,強烈的氣流將我遠遠吹開。這一次,我見到墨慈的手臂掉落在一旁,而墨慈遠遠沿着街道直飛出去,整條街道的路面被他劃出一條筆直的裂縫,延伸長達兩百米以上,而兩百米開外的商場也被劇烈的撞擊轟塌了一半。
墨慈的傷勢轉瞬痊癒,我勉強見到一道黑光穿過半空,被黑光撕裂的空氣向兩旁炸裂,激起咆哮而瘋狂的暴風。我的同伴則化作一道白光,與墨慈碰撞在一塊兒,隨後開始繞着墨慈周旋,似乎在尋找迂迴的策略。
我瞪大眼睛,覺得自己彷彿在見證一場天與地之間的戰爭,兩個不應該存在於世上的異象突然起了衝突,肆意破壞,也許在下一個心跳間,整個倫敦將被他們兩人夷爲廢墟。
墨慈佔據了上風,那人無法戰勝他,但墨慈也爲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雖然不斷的重生着斷肢,但他的行動逐漸緩慢下來。我意識到他也有極限,他喪失的血液需要得到補充。
而那人,那位我心目中的救世主,他卻絲毫不知疲倦。但他的麻煩在於,他的傷口持續不斷的流血,傷勢在不停的加重,那都是些致命傷,但他卻完全無暇顧及這些,彷彿那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
墨慈終於將那人抓住,渾身變化出駭人的黑色牢籠,將那人死死困住。那人掙扎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說:‘真是悲哀,墨慈,你輸了。‘
這話似乎十分荒謬,因爲他已經深陷絕境,無論用什麼手段都無法掙脫墨慈的黑血束縛。但墨慈卻一點兒也不敢低估他,他擡起頭,似乎聽到了某種遠方的聲音,他說:‘那是什麼?又是飛機?‘
那人嘆了口氣說:‘你沉睡的時間太久啦,不知道人類已經具備了連諸神都懼怕的力量,這是核導彈,能夠將整個倫敦燃燒殆盡的天火。‘
墨慈似乎緊張起來,喊道:‘她。。。。。她也。。。。。?‘
那人笑了笑,說:‘救她吧。‘
墨慈與救世主同時望着我,我突然覺得身體被託了起來,我見到一隻龐大的烏鴉將我背在翅膀當中,張開雙翼,哀鳴一聲,以不可思議的靈巧和迅捷衝入空中,穿破血霧,翱翔在黑暗和明月之下。
在我離開地面的一瞬間,我見到墨慈慘叫起來,跪倒在地,用手捂住腦袋。他的牢籠鬆開,而那人帶着興奮的神情站在墨慈的不遠處,正在朝墨慈走去。
我心中忽然涌起了悲哀,知道是救世主先生拯救了我,他並非血族,恐怕竟然是神祗,他召喚來神鳥,將我救離了註定毀滅的城市。而他將與墨慈一道,被熾熱的火焰焚燒成灰燼。
我在空中飛了大約有五分鐘,也不知道離開倫敦多遠,但很快遠方彷彿升起了一輪紅日,被滾滾雲層緩緩託入空中,將遠方的蒼穹照耀的宛若白晝。
我慘叫一聲,覺得渾身刺痛,就在這時,那隻烏鴉身軀一抖,讓我跌落下去,隨後俯衝而來,用鳥喙銜住我,用身軀將我與恆星般的爆炸隔開。
它被強烈的風波干擾,飛的歪歪扭扭,過了好一會兒纔在遠方某處的島嶼着陸。我看了看它的背脊,簡直觸目驚心,它背上的羽毛幾乎全數掉落,皮膚如血液般通紅。
我愣愣的流着淚,撫摸着它巨大的身軀,想起拯救了我的人,悲哀和憂傷縈繞不去。
烏鴉躺倒在地,就這樣死去了。它很快如同被同胞殺死的血族那樣,屍骨化爲了火星和灰塵。我跪在地上,放聲大哭,哀悼這高貴的神鳥,哀悼死去的同伴,哀悼我此生唯一感激的凡人,我念念不忘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