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注意啦,村民們注意啦,全村60歲以上的老人,全村60歲以上的老人,拿着身份證或戶口本到我這領養老保險啦。村民們注意啦,村民們注意啦……”剛一起牀,村長何大腦袋在他家樹上的大喇叭裡就發了聲。
村裡其實是有一個專用大隊支部的,只因修106國道礙了手,給了村裡補償之後就拆了。何大腦袋拿着拆遷款,選了三年也沒選出好風水的地方,所以一切村務就暫在他家裡辦了。
早上一起牀,何大腦袋就把會計老周叫到家裡,說算好了要分發的養老金。剛算好老周電話就響了,是老周外面的女人夏倩來的,說他的寶貝兒子又發高燒了,要他趕快過去。何大腦袋想,這大早起的連被窩窩還沒疊嘞,誰會着急領這一月60塊的養老金,就讓老周去了。
村裡的啞女聽到村長的廣播,急急地找了啞媽與之比劃一番,啞媽就面露喜悅讓啞女趕快去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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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女剛跑出去幾步,就又被啞媽叫住了。啞女止住步喘着粗氣急急地望着等媽媽說話。可啞媽啥也沒說轉身上了廚屋拿出一把菜刀來,趕上遞給她。
啞女笑了比劃說:“媽,我去領錢,又不是去殺人。”說完急着跑掉了。
咚咚,咚咚,咚……
啞女來到村長家,院裡除了雞鴨沒有人影,便咚咚地敲響了村長家的屋門。
週會計走後何大腦袋望着窗外幾隻站在雞食槽上搶食吃的家雀,又看了看長出小圓葉的槐樹枝,凝視了很久。此時,他便感覺到腦袋這一塊嗡嗡直響。他想靜下來仔細聽一聽,這嗡嗡的聲音到底是腦袋發出來的還是耳朵,可他分不出來。外面春意盎然雞鳴狗跑,大好的時光他又怎能靜得下心。靜不下就煩躁,煩躁還覺孤獨,這讓他非常困苦。他坐回他的雙人牀上,抱着他喜歡的棉被想着外面的春天,想會計老周包的那個小的。想到老周他又不得不想到女人,老周外面那樣的女人。那身材那長髮那長相那屁股蛋子那臉,放在這個春天再下點小雨就是一枝帶雨梨花。可比老周那一說話就噴唾沫腥子,一吃飯就流稀拉哈子,一睡着嘍又磨牙又打鼾,大嘴片子呲着牙,只會幹農活的原配強沒邊去了。想到這便強烈地渴望能有一個女人,就在這春天裡。便狠狠地罵了老周說:“你個龜孫老周,四十多歲啦還養一個女兒樣大的女嘞,還給你個龜孫生了個龜兒子,這不都是沾了村裡徵地修路的光。沒有這條寬大的馬路,誰來咱這徵地建廠,沒有這麼多廠房誰又來咱這徵地建賓館,不建賓館哪來你個龜孫和我賓館裡的一人一間屋子,你又把女人養在哪兒。我的龜孫,你就作吧。”
何大腦袋又想想自己,老婆已死兩年多了,兒子結婚了,也有了孫子,已是享受天倫之樂。可每每看到兒媳和老周外面的女人,他就想女人,漂亮女人。更何況,這還是一個想女人的季節。
還好何大腦袋有個戀物癖,想女人時也能聊以安慰。有時抱着棉被甚至比真抱上了兒媳和老周外面養着的女人還要舒坦和暖昧。他覺得好看的棉被和好看的女人是一樣的,讓人心上歡喜。抱着鼓鼓的軟軟的又舒服又滑快,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還有,無論他喜歡多少棉被抱多少棉被都不犯錯誤。那棉被鋪在他牀上不言不語任他揉捏,都是爲了讓他喜歡。而亂抱女人就是黨不可原諒的不良生活作風。
“咚咚,咚咚。”
“誰呀?”
咚咚,咚咚,咚……
“不會說話呀!”何大腦袋不情願地把棉被放下去開了門。
門口站着不會說話的啞女。
何大腦袋見了啞女,就更想剛剛抱着棉被想的那些事了,因爲啞女是會計老周外面的女人和兒媳不能相比的。細條身材,鼻樑長而直得像一座大橋,白皙的臉像一粒褪去了黑皮的瓜子,細長柳葉眉,杏眼小口,再看那紮起來的一條順溜馬尾巴,在後腦勺那撅撅着,挑戰人的心理極限似的。還有齊劉海下露出的那兩隻和扁食一樣的耳朵,滿是皺褶的粗棉布上衣,好像都在等待着讓他咬上一口似的。
她站在門口,她喘着粗氣。氣把她的胸膛也吹起來了,一起一浮的永不停息。氣到之處都是清新,像春風一樣拂進屋子,拂過屋裡的棉被。拂過何大腦袋那油花花的黑紫面頰時,他渾身一顫,想去捉住它,狠狠地按住它,捏碎它。
何大腦袋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渾身的血液都往一個地方涌去。於是,剛剛腦子裡那些可以慰藉心靈的棉被上瞬間落滿了花朵。那花朵有着鮮豔的顏色,絲綢一樣的光澤,一瓣一瓣地疊加着。那花瓣不光鋪在了何大腦袋喜歡的棉被上,還順着他的眼睛鋪到了他的嘴巴里,順着他那鼓脹起來的喉結最終匯成了一條奔騰不息不可截止的河,咕咚咕咚地往下游流淌。這種感覺正是他剛纔抱上那柔軟華麗的棉被時想要的,有種紅花配上綠葉樣的完美,並且這個美好迅速地融合到他對棉被那狂魔般的熱愛裡。
啞女一進屋,就見滿牀滿櫃的全是棉被,紅的粉的花的綠的,讓她彷彿置身在這春天花的海洋。特別是看到何大腦袋剛剛抱過的那牀又厚又大的紅被子,目光久久沒有挪開,就看呆了。
“喜歡?”何大腦袋指了指牀上的棉被說。
啞女點點頭。
“來!我鋪開你摸摸看,厚實軟和滑溜。”村長何大腦袋說着便心跳加速膽量驟長,像拉過棉被的一角一樣拉過啞女那細長的手指,放到棉被上說:“這裡面絮的可全是你的名字。”
軟軟的滑滑的,啞女的手指一觸到棉被上那朵紅牡丹花就感覺到了,就像裡面的棉花觸摸到了包裹它的棉布一樣。
何大腦袋在啞女的注意力還都在這牀棉被上的時候,已去悄悄上了門,站於身後聞那髮香,看着挑戰慾望似的馬尾巴,想讓人咬上一口的耳朵,想它一定比這牀棉被還要厚實軟和,滑溜溫暖地刺激着人心。於是,何大腦袋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已經升騰起來的火焰,把還沒來及反應的啞女死死地壓倒在那牀厚實軟和的紅棉被裡……
現正值四月末,槐花落盡麥子挑旗的時候,地裡是一片綠海。一顆顆挺拔的麥子,打着苞露出尖尖的麥芒迎風起舞。那鼓鼓的苞正要被裡面的穗撐開,像一個個含苞待放的花朵。路兩旁的梧桐都開了長長的喇叭,火紅似海,香得讓人窒息。
周棉棉無比失意地走在田間的小路上,因爲他的文學夢又一次被潑了冷水,他一直嚮往的出版社給他來信了。而這個卻不是什麼好信息,是一封退稿信,他《抑鬱是怎樣煉成的》,他夢中的純文學,又一次被無情地扼殺。更讓他鬧笑的是收發室的一老師傅在信裡的這幾句話:
“讓人尊敬的周棉棉作者,你的小說《抑鬱是怎樣煉成的》不符我社出版要求。”
“由於編輯繁忙,無法給你提出具體意見,望諒。”
“另,你珍貴的手稿還要不要?不要由我社自行處理。要,有兩種方式拿稿:一.自己來取,二.給我寄250的退稿費。”
就是這250的退稿費,他的好友李傍晚給他作詩一首曰:
飛流直上一千五
疑視棉花不見仙
要問哪來一千五
執着文學二百五
今天他出來散散心,看看麥子賞賞桐花,沒想李傍晚騎着他心愛的山地車像影子樣跟着他,給他吟這首詩,讓他時刻冷水澆頭。
啞女跑着哭着哭着跑着,忽又看到周棉棉和李傍晚更是傷心,就一頭撲進了周棉棉的懷裡痛哭起來。
李傍晚早已看出跑來的是棉花,只不知今天她爲何跑得這樣快。而周棉棉有一千多度的近視,見前面跑來一個人便躲了躲,不曾想躲來躲去竟躲到了懷裡。
“誒!誒!小仙女妹妹,晚哥哥在這呢,那個是二百五哥哥。”李傍晚逗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