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定,閉上眼睛,深呼吸,苦思冥想着,嘗試着去聯繫它——黑暗中,整個世界一墜一墜的,很累,黑暗在蔓延,景象動搖,往前飛,使勁兒飛,用吃奶的勁兒……終於,前面出現兩個黑影,一個穿黑色運動服、猛用手擦地下泥疙瘩的猥瑣長毛男,一個左手提包、右手放在太陽穴上做沉思的普通青年,臉上有疤。
很有必要、值得一提的一點,這個青年的傷疤,淺,恰如其分的地把他的娃娃臉修飾得彪悍帥氣。
隨着蕭克明的一聲歡呼,我睜開眼睛,只見一個二十公分直徑、像捲心菜一般的赤紅色果實,飄在我面前,我一伸手,這果實就掉落在我手上,入手有點沉,好幾斤,而在這赤紅果實的上面,有一坨金黃色的東西,黑豆兒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下子被幸福填滿——多麼顧家的小東西,就知道往家裡面搬貨。
這東西,就是俺家的金蠶蠱,手上這顏色豔麗的果實,就是剛纔日本小子不惜殺人搶奪的東西。我不認識,但是知道有人搶,就是好東西,果斷收起來,讓金蠶蠱回家,然後和蕭景銘一起邁步跑到停着車的道路上。
車子啓動,沿海走了幾分鐘,就聽到“嗚哇嗚哇”的聲音擦肩而過。
本來想着去報警的,沒想到有人提前去報了。
我們不管,一路開回到了口岸的東方星夜總會。把車停好,正是夜場散去的時候,我和雜毛小道一起進去,自有侍者帶着,來到了上次鬧鬼的辦公室。坐着,蕭克明給我講起昨晚上我走之後事情的後續:
他和劉哥去了敏香的單獨化妝間,找到了那個陶瓷彩璃的古曼童,敲碎,裡面是碎骨、毛髮、指甲和些許屍油,裡面有黑煙密繞。房間裡還有煮熟的雞蛋,供奉着香、碎米和糕點。他做了法壇,超度了亡靈,而後在敏香的帶領下,在一個下水道里面發現了四具屍體,有的高度腐化,有的長起了屍斑(包括那天死的那個醉漢),之後由夜總會幕後的大老闆段叔與局裡面的人協商,讓敏香投案自首了。
我說你昨天一晚上沒有回來,只以爲去雙飛了,沒想到還幹了些正經事。
他嘿嘿的笑,說那是,不過呢,那兩個烏克蘭大美女,活兒簡直不是蓋的……他興致勃勃地講起昨天的豔遇來,用詞言語簡直不堪入目,哪裡像一個有道之人。我連忙攔住他,說懶得聽他牀上那點兒事,問劉哥說的那隻黑貓,不知道是幻覺,還是有蹊蹺。雜毛小道被打斷談興,有些不爽,說一隻貓而已,這黑貓是驚魂之物,能辨陰陽,驚糉子,當時出現也是正常的,疑神疑鬼什麼?
說着話,這裡的安保主管劉明劉哥進來了,他說楊經理回去了,不過包廂安排了一整晚,現在回去,若有人來調查取證,他們自會應酬的。這些事情,他只是做,但是從不問緣由,做他們這一行,總是有些涉灰的,很多東西自然懂得,也見過我和老蕭的手段,總體來說還是可信的。
我站起來跟他握手,說多謝了。
他擺手,說舉手之勞的事情,又問他們老闆段叔想見見我們,問有沒有空,安排個時間吃頓飯。
我心急着回去給朵朵準備召回地魂之事,沒心思應付,但是人家幫了忙,冷淡了不好,於是點頭說今日晚上即可。蕭克明這雜毛小道喜歡錢,又好色,自然樂意認識——他們這些混江湖的道士,就跟知名學者一樣,需要權貴來捧的,要做到“談笑有權貴、往來無白丁”的時候,就可以出書、成爲大師級人士,之後,自然名和利,滾滾而來。
約好地點,我們步行返回酒店,一覺睡到天明。
早上八點起來,我打着呵欠,開始整理起昨天的收穫,打開拉鍊,卻發現揹包裡面的十年還魂草的葉面有些泛黃,心知這特製泥土雖然有用,但是總不及根系地脈要穩妥,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它找個地方先埋着,等返回東官後再挖出來——即使把這價值100萬的草本植物放在草叢裡面,也不會有丟失的危險,這世界識貨的人很少的。
再翻背囊,只見到昨天收穫的那赤紅色果實,居然癟得只剩一張爛皮了。
半晚上的功夫,這東西怎麼給誰吃了麼?
我大怒,跳到雙人間的另外一張牀旁邊,把抱着枕頭做春夢的雜毛小道給揪了起來,使勁地搖晃他,大罵你個狗曰的,不聲不響就把我們的勞動成果給侵吞了,你當這是火龍果啊,一口吃完?
雜毛小道睡眼惺忪,回過神來,問怎麼回事?
我說還怎麼回事?你這個傢伙是不是半夜偷偷起來,把我們昨天弄回來的紅色果實給當夜宵吃掉了?
他大呼冤枉,打早上回來一上牀,頭沾枕頭就睡得稀裡糊塗,哪裡還有時間去想什麼別的東西?再說了,那個來歷不明的東西,還是從那個妖氣沖天的房子裡面拿出來的,說不定有劇毒,嫌命活長了的人,纔會幹這傻事兒呢!
我說你等等,剛剛說到哪兒了?
他愣住,說:“嫌命活長了的人,纔會幹這傻事兒呢……”我說前一句,他說:“說不定有劇毒的……”我們兩個四目相對,跑過去翻包,果然,在那變成暗紅色的爛皮上,果然躺着一條肥碩了不少的蟲子,金黃色的背上,有一道紅色的紋路,波浪形,這紅色像血,極爲妖豔。雜毛小道叫了一聲“無量天尊”,先是給了我肚子一拳,說果真是賊喊抓賊,罵了隔壁,然後歎服道:“螞蟻食象,原來就是這樣啊?”
的確,那赤紅色果子足有20釐米的直徑大小,居然被拇指一般粗細的金蠶蠱一晚上就吃光了,而這廝僅僅才增大了一小圈兒。
這,符合新陳代謝定律麼?這符合物理定律麼?——這不科學!
我怕它吃壞了東西,連忙聯繫它的意識。然而這傢伙彷彿進入了冬眠狀態,蟄伏了,怎麼叫都叫不醒。我無奈,拎着這傢伙的軀體放進了上衣口袋,然而,它一入口袋裡,立刻隔着白襯衫,漸漸地融入了我的皮下去,開始鼓成一個包,像輸液時鼓起的青筋,然後慢慢變平緩,最後不見蹤影。
“半靈體?”雜毛小道驚呼,他歎服曰:“你這傢伙一直不肯說它藏在哪裡,原來是在你身體裡面啊……原來如此,原來本命蠱還真的是在人體體內,需要怎麼養?它吸你的血麼……”他一連串的問題就問了出來,而我不答,心中的狂喜將頭都衝昏了,激動得很。
在這一刻,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滴滴嗒嗒的,把他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個情況?
唉,很多事情,辛酸苦辣,不足外人道啊!
既然已經起牀,那麼就下了樓,在二樓餐廳用了早點。我返回房間,背上了裝有十年還魂草的背囊,和老蕭來到附近街區景觀的花園罈子裡,他算了一卦,於是找了個地方把這株草埋下。用的是隨地撿到的破碗挖的土,兩人一手泥,找了個地方洗洗手,雜毛小道見路上行人多,擦擦手說要不然今天開張一門生意?
我說好,陪着他在路邊攤忽悠人。坐着無聊,想起有一個遠房堂弟陸言好像也在江城打工。想去找他玩玩,可是翻開手機通訊錄半天,沒找到電話,想着我這身份,天煞孤星呢,去找他估計又是平添麻煩,就此作罷。
雜毛小道生意不錯,一直到了下午四點才關張,收入150元。收了工,我們返回住的賓館,發現大堂正有兩個警察在問大堂招待什麼東西,那女人看見我們,朝我們指了指,然後他倆就走了過來,威嚴地問:“是陸左陸先生麼?”
我心想果然來了,臉上卻沒有半點變動,點了點頭,說我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