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村長說:“我們閨女嫁出去十年了,她一看到人家哪個姑娘合了她的眼,就對人家好得不得行呢。今天中午,她都沒怎麼搭理你,我還擔心她跟你處不攏,以後不好打交道的,哪知道到晚上就對你熱情成這個樣子了。”
喬若晗笑着說:“那是我命好呀。”
村長嘿嘿笑笑,沒有說什麼。
喬若晗跟着村長走,天色有點暗了,但還是有點光。走了一會兒,連這點光也沒有了,村長才從衣服裡象變魔術一樣,掏出一支手電筒出來照着喬若晗前面的路。喬若晗記得自己看過一個農村題材的小說,說那個村長有三寶,一寶是村長的毛料大衣,二寶是上縣裡開會學會了走領導步,要走外八字,先把腳走出去,上身才跟着出去,不管有沒有油肚,都得把肚子給挺了出來,三寶就是村長的手電筒,在農村裡沒有路燈,除了村長,所有的人要走夜路都是摸黑走的,如果是被村長遇到,村長就會把手電筒給打亮照在這個人的臉上,這個人就會被嚇到,有什麼事都忙交代了。喬若晗想着這個小說,不禁悄悄的偷眼看看村長。村長沒有穿毛料大衣,五十多歲的老頭,如果不知道他就是村長,喬若晗也看不出來他就是村長的;他也沒有走領導步挺肚子,倒相反的是有點佝僂了,看得出來是有些操勞的;他雖然有個手電筒,但遇到人時,他從來不用手電筒去照人家的臉。別人跟他打招呼時,他只是嗯嗯的答應着,從來沒有停下腳步跟人家正經說過話。
喬若晗不知道白天自己跟村長提出來想去趙素文家看看的時候,他流露出爲難的臉色是因爲什麼,現在有點理解了:去趙素文家的路是有點遠的。
但是,這還不是村長爲難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喬若晗到了之後才知道真是讓村長爲難的。
趙素文家還真是在半山腰上,喬若晗不明白爲什麼村長不白天帶她來趙素文家而要晚上來找,只是因爲覺得她累了,想讓她睡一下嗎?
山上好像只有一家人,在亮着燈的地方,看着有點遠,但繞了幾條山路之後也就到了。
這是一個大院子,院子比村長家的還大。只是看上去就不太好了,起碼牆就不是磚的,而是土基牆的。村長握着拳頭用力敲那個大木門叫着:“老二家媳婦,開一下門,開一下門,是我,是村長。”
裡面有孩子叫了一聲說:“老羊頭來了。”又有一個大人的聲音說:“管他來不來的,我去找他,他躲着我,現在哪知道又有什麼倒黴想到要來找我了,又來敲我的門。”聲音不算很大,能聽到,說完就有關門的聲音。
村長嘆了口氣說:“老二家媳婦,今天不是來跟你說你們老二的那事,是人家有個姑娘願意來頂老二的工作,來教娃娃讀書,你不是不願意教他們讀書嗎?讓人家這個姑娘來教吧。”
裡面的那個女人在裡面大聲的說:“她愛教,她就去教呀。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不會是想讓她住進來吧?我跟你說,就算你是村長也別得寸進尺的嘎,我們老二死了,你們不給個說法,還想讓別人來佔他的房子。你們要讓別人來教書,我沒有意見,但是,別想用我的院子。”
村長只好在外面大聲的說:“有什麼事的話,我們改天再說。這個姑娘是看了有人寫了個關於你們家老二的事的字,說是弄到了電腦上,被她給瞅到了,想來看看你。”
裡面的人停了一下後,又大聲的說:“走吧,走吧,我一個熬老了的黃臉婆了,有什麼好看的。走吧,不要在外面招人嫌了。”
村長無奈的看看喬若晗說:“她不願意見你,你看怎麼辦吧?”
喬若晗沒有想到趙素文的老婆會是這個態度,跟她在網上讀到和夢裡夢到的根本就不一樣。她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村長見喬若晗不說話,就安慰她說:“算了,我們今晚就先回去吧。等明天或者以後再來,你這個事還得從長計議呀。”喬若晗只好點頭答應了。
村長又對着院子裡大聲的說:“老二媳婦,你今晚不想見人就算了,我們改天再來,你就好好休息吧。”
院子裡面的人也大聲的說:“不用來了,不用來了,什麼時候來,我都不會給你們開門的,除非你們給我把老二的解決掉再說。等老二的這幾個娃娃活不下去了,我就讓他們自己去你村長家吃飯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村長沒有再說什麼話,折身就走。他還是給喬若晗照着路,一照照到了一隻大黃狗悄沒聲音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他們身邊,喬若晗嚇了一大跳,驚叫了起來。
村長忙安慰她說:“別怕,這是我們家的大黃。”
喬若晗問:“怎麼白天都沒有見到呢?”
村長解釋說:“白天,它出去漫山遍野的去玩了,哪裡肯呆在家裡呀。”
喬若晗笑着說:“農村的狗很幸福呢。我們那裡的狗都是被繩子拴着養的,哪能讓它到處亂跑。”
村長說:“是,我到過城裡面,見到那裡的動物都可憐呢。其實,我說個不中聽的話,城裡的人也很可憐的。我閨女給我們生外孫女的時候,我和她媽去住過幾天,兩小間房子裡住七個人。我們和她公公婆婆都是在地上打地鋪還睡大通鋪呢,四個老頭老太的排在一起睡。不過,這種吹牛就方便了。白天,我們把地鋪收起來,照顧着那個小祖宗,還好,娃娃乖,只要吃飽了,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人家就只管睡呢。”
喬若晗聽村長說得動情,心裡也暖洋洋的想像着七個人在兩個小房子裡只爲了那一個小小的人。又想到自己跟徐彥一四年多的婚姻,到頭來,什麼也沒有留下。全部都是她沒有理由也不願意留下的身外之物,除了傷心以外。
喬若晗想到這裡,心又有點痛了,她忙轉移話題問:“村長,趙素文他妻子怎麼是這種態度呀?是什麼事讓她不滿意了嗎?”
村長嘆了口氣說:“哎,這也怪不了她的。山腰老二教書教了二十二年了,我一直在爲他這事在跑,去鎮教育局裡給他要個民辦學校教師的名額,可是,教育局一下又是一個規定一下又是一個新規定,足足拖了二十二年還沒有把這個名額給申請下來。因爲,名額沒有能夠申請下來,所以,他就不算是國家教師隊伍裡的人,也不能領取他們的工資的。他活着的時候,他老婆就跟他鬧,讓他不要再教書,要麼就跟着她回昆明去打工,要麼就在農村裡種田,他就是不肯聽他老婆的話,還是要教書。不過,他老婆也還是算好的,罵歸罵,還是肯做飯給那些孩子吃的。現在,老二死了,娃娃也沒有人教了,老二媳婦又來我們家鬧過幾次,要讓我趕快去鎮裡要名額,不然,這二十多年來就白白的貢獻了。”
喬若晗嘆了一口氣問:“如果算下來,這二十二年能給得了多少呀?”
村長說:“現在,如果老二活着,民辦教師的名額能要下來的話,也就是一千元左右。鎮上說,這種沒有教師資格證的民辦教師也只能要得下來一個貼補了,二十年前也就只有個二三十吧。”
喬若晗吃驚的問:“那也太少了點吧。”
村長笑笑說:“現在,鎮上的老師也就是拿一千多元快兩千元,聽說昆明城裡的老師可以拿到三千元,所以,我們這種村子裡能拿到一千元也就差不多了。”
喬若晗問:“那麼,總共是差了趙素文多少錢呀?”
村長感嘆到:“算下來也不老少的,該有個十幾萬了吧。不知道這些傢伙到最後會給人家怎麼算,這麼多年沒有給的貼補會不會連利息算進去。二十二年了,任誰家的媳婦都會發瘋的,我也不說老二媳婦有什麼不好的。”
喬若晗對村長說:“我這裡有點錢,要不,我給她吧。”
村長忙說:“咦,你這話可不能再說第二遍了。你的錢是你的錢,你一個女人家家的,帶着那麼多錢到處亂跑,還到處嚷嚷出來,就不怕給你招些禍嗎?有些禍招了,可能連命都不保的。你這嘴給我閉緊了,就連我們家的那個老太婆你也不要跟她說。她不是壞人,但她的嘴大,哪天給你呱嘰出來,保不齊哪個沒出息找死的人就盯上了你的。”
喬若晗聽村長這麼說,也有點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也感激村長對自己的好。她答應着,說以後再不提這事的。
村長說:“你的錢,你收好,要用了,你就少少的用一點。我們村裡的人沒有多少錢,每個月逢三號會趕一次集,大家會把自己用不到的東西拿出來換錢或者換東西。到那一天,連上學的小娃都不去上學,全都到集上玩,你有錢,就花個幾元買點用的吃的東西吧。其實,今天晚上來見老二媳婦也是想跟她談談,搬到她這裡來住的意思,但她又不肯談。她知道我們請來老師,不願意讓我們進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