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夜幕降臨,燈火閃亮中,靜茹敲了敲門。
“誰?”
一個暴躁的聲音從屋裡響起,同時夾帶着一陣氣喘吁吁,似經過了一場辛勞般,很是勞累的感覺。
“事情可有結果?”
靜茹冷淡的問。
裡面一靜,接着腳步聲響起,門打開,蒼昊走了出來,但此刻他的模樣卻着實讓人一驚,臉色漲紅,青筋暴起,鼻口中喘着粗氣,雙眼中充斥着野**的殘暴,看着靜茹,他一凜,臉色和緩了許多。
“茹妹,你來了。”
“嗯。”
靜茹點頭道:“怎麼樣?”
蒼昊咬牙道:“這廢物倒是有點反骨,費了好多手段,竟然還是沒有撬開他的嘴。茹妹,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要折服了這小子。一個區區塵民,還敢在我跟前硬挺,我……”
“好了。”
靜茹卻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上前一步將他推開:“接下來,交給我。”
“我……”
“出去。”
靜茹的話很淡然,沒有任何的煙火氣息,但卻讓人不容置疑。蒼昊鼓了半天勁,卻還是沒敢在接着糾纏下去,只能恨恨的一跺腳,出門離開。
重新將門關上,靜茹走進房間,然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空末途,他渾身上下沒有任何的傷痕,身子緊緊的蜷縮成了一團,鬆垮着,如同一灘爛泥。
只是看了一眼,靜茹就知道,這個看上去只是少年模樣的人,在表面完好的情況下,全身的骨頭關節都已經被重力捏碎,內臟受損,污血橫流,只是這一切都被很好的掩飾,肉眼看不出任何的傷痕。
好狠的心。
靜茹的眉頭微微的皺起,即便是經歷過戰場之殘酷,見慣了血腥殺戮,但看到一個剛纔還活生生的人,被虐待成了這副模樣,還是禁不住心中有了一絲悸動,有些不忍。
目光從空末途的身上移到了臉上,她想知道,經歷了這樣的殘忍毒辣的刑法,是什麼還讓他堅持着不鬆口,不屈服。
難道僅僅是因爲塵民對宗族的怨恨嗎?
人的心,真的可以這麼堅強?
人的信念,真的可以這麼堅韌?
靜茹覺得自己有些不解,可是當她的目光對上空末途的雙眼時,她忽然呆住了。
空末途的臉上一片漠然,似乎根本沒有遭受任何的痛楚,連眼角的一絲皺紋都沒有,完全的平靜,只是嘴有些乾裂,上面隱隱佈滿了血跡。而他的雙眼,也只是淡淡的張着,不大,不小,很平常。
而眼睛裡,藏着的也只是一種淡漠,沒有哀嘆,沒有憎恨,沒有怨憤,沒有屈辱,沒有求饒,沒有任何情緒在其中波動,只是一種空靈,就像是人魂遊天外時,那種無所謂無所事事的眼神。
這……怎麼會這樣?
不知爲何,靜茹的胸口感到了一股窒息,空蕩的房間裡,虛空似乎在漸漸的變得粘稠,讓她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但看着漠然的空末途,看着面對慘絕遭遇,渾身劇痛卻漠然的空末途,她覺得很壓抑。
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造就這樣的人?
他還僅僅是一個少年,俊秀,挺拔。但在這少年的身上,卻流露着即便是經過了戰場殺戮後的戰士都沒有的那種氣概——視死如歸。
不,並不是這種……應該是倔強,不屈,堅毅。
靜茹忍不住吐出了胸口的悶氣,呆在原地,靜靜的看着空末途,良久,輕輕的問:“爲什麼?”
空末途的身子完全不能再動,腦袋躺在地上,眼神飄向靜茹,露出了一種——嘲弄的笑。
爲什麼?
說出來,你懂嗎?
“真是不識好歹呢。”
靜茹幽幽的輕嘆一聲。
空末途不聞不問,依舊臉色漠然,浮腫的手指動了動,想要撐在地上爬起身。
萎頓在地的樣子讓他感到憋屈,他從來不會讓自己低人一等,更遑論是這種蜷縮着如同蟲子一樣的造型了。
但是,他太疼了。
“我來幫你吧。”
靜茹看出了空末途的意圖,手做出幾個動作,就聽到空末途身上響起一連串的‘啪啪’聲,同時見到他的身子,如同塌陷的帳篷一樣慢慢的重新支撐起來。
只是片刻,空末途體內的斷裂處便完全好了,但一波比剛纔更猛烈的疼痛涌來,他終於忍不住悶哼一聲,但接着卻掙扎着起身,穩穩的站立起來。
靜茹沒有再看他,轉身坐到一旁,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宗族的處境並不好,‘證道’內部很亂,四大皇天之族,十一上位之族,下面附屬族不下一千。各自形成派系,針鋒相對,攀比擠兌,都想獲得更大的權利。
可是我們‘證道’最大的敵人虛道,四教三門二島一院,七大頂尖勢力卻凝成一塊,合作無間。以團結攻內亂,自然無往不利,幾千年來,我們證道步步退縮,從原先的不分伯仲,直到現在的退縮一區,連門都出不去。
而地盤越小,資源越少,宗族間的爭奪就越激烈,到了最後,大魚吃小魚,許多宗族都被吞併。
我空姓一族,以前風光無限,乃是上位之族,威震天穹,可是現在甚至不能獨善其身,只能依附於荊姓一族才能勉強立足。但天下不會有免費的好處,荊姓一族不會平白無故的維護我們。除了要上交許多資源外,還要供其差遣。比如我所在的浮屠營,便隸屬於荊姓一族管轄,甚至連我們空姓一族的大少爺,族長的繼承人,都在爲荊姓一族服務。”
微
微一頓,看着空末途顫顫巍巍,卻如同青松入地般穩固的身子,眼中閃過一抹異色,緩聲道:“你要知道,宗族的處境……很艱難。”
空末途冷眼看着靜茹,問道:“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靜茹靠在椅背上,冰冷的臉上竟難得露出了笑意,冰山消融,並不出彩的面容竟顯得有些嬌俏的美麗。
“只是想讓你明白,如果宗族都沒了,那麼依附於宗族的塵民又怎麼可能生存?所以爲了宗族,其實就是爲了塵民。”
空末途一怔,默然不語。
對方的話,並非無的放失,有根有據,事實也確實如此。
靜茹也不打算等待空末途的迴應,又道:“宗族之所以處境江河日下,究其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宗族內的天書之路太過稀少,而且都已經出現了數萬年,高等的法訣又在宗族內亂中損毀消失,低等的法訣早已經被人找出了破解之法,與人對敵,尚未開始就處在了下風,自然敵不過。
而想要破解這個窘境,一是開闢新的法訣,但這方面能創造的都被先輩們創造完了,我們想要再做,太難了。就算偶然創造出來,效果也不盡人意。因爲我們的神識只能達到第五劫,這意味着能力有限制,得不到最大的發揮。
這條路難以走通,那只有第二條路,就是開闢新的天書之路,用新的神識,創造新的法訣。
但這也與法訣有同樣的困難,數萬年來找了無數條路,想要再找,難上加難。更何況我們空姓一族有着別族難以比擬的一樣優勢,就是可以自由進出的天書,幫助族人們更輕易的開啓神識。這是優勢,可以儘可能快儘可能多的讓族人們發展起來。可這也是劣勢,明知道有路,誰還願意找路?
所以幾千年來,我們宗族新開闢的路寥寥無幾,大多還都是低等的天普訣。而你無意中開啓的神識,對你而言或許只是讓你有了反抗宗族的資本。但是在我們看來,這卻關係到宗族的未來發展,乃至生死存亡。
神識如果強悍,宗族必然憑此興旺。若是一般,亦是莫大的助力。不論如何,都對宗族利大於弊。也因此,我等纔會對你這般的關注。
至於想要探知你神識的具體情況,並非我等有什麼企圖,只是想知道後,確定等級,然後思索訓練之法。而訓練的是誰,這還用問嗎?
這對你而言,應該是白得的好處。
以後,宗族肯定是要你帶路,以便將這新的神識傳承給更多的人。你此時根本不需要想什麼願意還是不願意,總之在那之前的時間,你得到的將會遠遠大於你付出的。
一味與宗族作對,根本沒有任何的好處,你要思考清楚。
塵民之苦,你不忍心,那就努力提高實力,要是達到了天下第一的境界,你想要幹什麼,誰還敢攔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