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爲什麼昊希對吟風恁的狠毒,後來我發現吟風對昊希的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只能說兩人八字嚴重不合,根本就是水火不融,當然這是後話,現在不提。
不過聽了昊希一番話,我總算知道了沐家跟我皇甫家的恩怨,這個沐家似乎是前越國的遺民,雖然越國並沒有沐姓的世家豪族。但是對於皇甫家推翻了越國的統治這件事,沐家的人是大大不滿,他們常常在我老爸當政時期,搞暗殺活動,總之絕對仇視我家,後來又積極幫現在的凌國推翻了我老爸的短命王朝,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始終在地下活動,也沒有封王封侯之類。可是這麼一來,吟風這廝只怕真是衝着我來的。
如果我跟他好上,豈不是男男版本的羅蜜歐與朱麗葉?我失笑,可是我又憑什麼認定他看上了我這個假太子呢?
我心情複雜的信步踱到紀神醫住處,他剛巧外出,只有小麻皮月元在。
我隨口跟他閒聊幾句,發現這可憐孩子根本沒空聊天,手上始終不停在忙活,看來他不僅要伺候那脾氣古怪的師父,還要同時伺候不知多少種奇奇怪怪的藥草。我有些納悶,這麼一個老實內向又整日忙碌的孩子,會努力跟我逃出山谷追求自由平等的夢想嗎?
他聽到我的抱怨,停下手上的活兒,說,“太子殿下,伺候師父是我的本分,他將我撿回來,養到這麼大,把一身本領教給我,世界上再沒有他那樣對我好的人了,他讓我幹什麼我都會乖乖聽話的,不讓師父生氣。”
“那麼你師父讓你出谷認孃親這件事你有聽話嗎?”我趁機問。
他茫然。
“你師父讓你出谷認親,就是不忍心害你在這小小山谷裡耽誤一生,你還死心眼不肯拿你師父幫你保存十幾年的玉佩,說說看,你害你師父多難過?”我循循善誘。
“是的。可是我……”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我趁機將玉佩取出,掛回他的脖子,說,“這是你自己的玉佩,正該好好保管纔是。”
我總算鬆了口氣,我一向討厭身上帶亂七八糟的東西,因爲容易掉。這玉佩雖美,掛在身上也麻煩,萬一丟了,責任都在我。我必須培養小孩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責任心。
當然我那點狡詐狐狸般的心思是小小的月元絕對猜不到的,他只是紅着眼圈看我,鼴鼠般黑亮的眼中淚光滾動,似有感激又似難過。
“好了。”紀神醫拊掌大笑,出現在我們面前,對我說,“你不過三言兩語,就解了小月元的心結,我這個做師父的感激不盡啊。”
月元叫了聲“師父”,就再也說不下去。
我無語,心想這倒黴孩子怎麼說哭就哭。
半晌,月元哽咽的說,“師父,我捨不得你。”
紀神醫摸了摸他的頭,看看他又看看我,忽然像下定決心般說道,“太子,我有個大禮要送給你,你要不要?”
他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此刻對我的稱呼突然又從“你”變成了“太子”,我有些吃驚,但看他像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便點了點頭。
他拉過月元的手,教他跪下,肅然說,“我把月元送給你,從此之後,他就是服侍你的貼身僕從了,隨你教誨,該罵該打該殺,一概跟我無關。”
我大吃一驚,隨即明白紀神醫的意思。我的計劃逃跑之日將近,他擔心月元心念此地拖我後腿,索性斷了他留下來的想念。
“啊不,師父!”月元痛叫一聲,眼淚滾滾而下。
我突然覺得紀神醫好偉大,好像動物世界裡將幼獸養大又爲了教會他們自己生存而將他們從身邊趕走的老狐狸,雖然他本質上的確也可能就是一隻推卸責任的老狐狸,但是還是很值得我尊敬的。
所以我走近月元,將他拉到我身邊,握住他的手,向老狐狸恭恭敬敬說道,“我會好好照顧他的,您放心。”
老狐狸笑眯眯的點頭,我忽然有種被老丈人看毛腳女婿的感覺,立刻渾身抖了一抖。
於是整整一下午,我都泡在紀神醫這裡喝茶聊天。我刻意讓自己不去想家裡那位讓自己頭疼的沐公子,想到他準沒有好事。而且從紀神醫的暗示看,這兩天陳將軍身體欠佳,下面各位將官又鬧不合,守衛也疏於防範,正是逃跑的好時機。
等月元紅着眼圈收拾好大包小包從屋裡出來時,差不多已經是日暮時分了。
我說,“早知道你這麼多東西,我就讓小乙過來幫你收拾了。”
他說,“主人見諒,包裡大多是常用的藥跟藥材,其他人多半分不清的。”
因爲紀神醫將他送給我做貼身僕從的緣故,他就不再稱我太子,而是改口叫主人了。
我不太清楚他究竟有多少藥需要隨身帶的,只好說,“你背得動就好。”
說完,我心不在焉望向遠處的夕陽。那抹斜陽透過竹林向小屋斜斜射來,竟有一絲嬌媚的光彩。
我忍不住脫口吟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月元情不自禁跟着我念了一遍,大概他也覺得這句詩很動人吧。
然後他向紀神醫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
我們都明白,是告別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