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希正在練劍,他喜歡梧桐樹環繞的這塊蒼茫空地,便主動要求住在這裡。現在想來,很有可能因爲這邊正好是我臥室所在院子的制高點,他監視我也方便。
也許是因爲練劍時間稍長的緣故,他年輕俊毅的臉上微微滲出汗珠,越發英氣逼人。
我負手觀看了一會兒,在他停下來打算休息的時候,我一劍抵了上去,毫不留情。
他又驚又怒,一邊回劍防禦一邊問,
“太子,你……爲什麼?”
我不答話,只是一味進攻。
他的劍法跟我如出同門,只是我運劍的週轉更加錯綜自如,一會兒大開大闔,一會兒陰柔綿長,他的卻是更偏重於戰場上對衆搏擊。“懲天”劍法的威力加上我的魔功跟魄離,可不是他現在的狀態可以對付的。
“懲天”爲劍法至尊,原本就是天下無敵的,連我都不禁要着迷於它君臨天下的威力了。
眼看陳昊希額上汗如雨下,卻無法停下,我總算開了尊口。
“知道一種叫太極的拳法嗎?太極裡有一種拳勢叫推手,”我一邊不停的迫使他應招,一邊意態悠閒的解釋道,“用自己的拳力推動對方順應我心,如果用在對敵方面,推的一方越練越精神,被推的一方被迫停不下來,直到被活活累死……”
“原來太子你想取我性命……”他咬牙道。
我搖搖頭,繼續不停進攻。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在我強大劍氣的籠罩下,他已是氣喘吁吁,劍勢稍緩,貼着臉龐揚起的烏髮立刻被我削掉一縷,他劍身一滯,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總算他反應及時,用劍撐住了自己身體,不至於仆倒得難看。
我用魄離劍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看他。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苦澀的問。
算你小子聰明,總算問到正點上了。
我收了劍,淡淡說道,“今天我練的劍,令尊大人可還滿意?”
昊希愣了半晌,總算明白了我的意思,急急解釋道,
“我父親讓我跟着你,更多是爲了保護你。”
我搖搖頭,“我不願意再跟谷中有什麼聯繫,所以傳信的鴿子不可以出現在這裡。我不是你的太子,我只想當個好吃好喝的太平紳士。我早說過,你的太子已經死了。還是,你不願意相信?”
他英俊的面孔有一瞬間的扭曲,那是碎裂糾結的痛苦,隨即恢復了沒有表情的冷然。
我心裡一動,在崖邊樹林的感覺又出來了。我試探着問道,“難道你……對太子他也……”
“我沒有!”他忽然爆發出來,屬於男子漢的呼聲讓我嚇了一跳。
“我沒有……”他用手捂着臉,半跪在地,喃喃的說。
我拉開他的手。夕陽的餘暉照在我倆的手上,同樣是男性修長有力的手,他緊實的手背肌膚呈完美的小麥色,我的卻是瑩白如玉。
從小就熟識的兩個人……
對着同樣一張臉,很痛苦吧……
明明已經不是那個人……
“原本我以爲……只要守着你……就可以了,結果,你果然……你不是他。”幾乎聽不清的囈語,無言以告人的心聲,終於在這個看起來堅不可摧的男人,被我折磨得疲累交加之際,吐露了出來。
他一直在欺騙自己,可是我終究不是……
那一刻我做了讓自己窘迫無比的事,我將他拉起來,緊緊的,緊緊的將那跟我一樣高大的身軀圈入懷中。不,實際也許不是我做的!那一刻我感覺太子的靈魂回來了,他緊緊的抱着陳昊希,用我的身體。也許那一刻,我的靈魂已經脫體而去,從高處清晰的看地面兩個人,在晚霞夕照的餘暉中緊緊擁抱在一起。
有些話,假如當時不說出來,以後就永遠不用說了。
太子何其不幸!昊希錯在哪裡?
假如再多一點點勇氣……
懷中強健的男子身軀散發着健康的熱力,我幾乎有被他灼着的感覺。
過了不知多久,我率先清醒過來。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輕輕推開他,冷靜的說,“陳昊希,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立刻殺了我,把魄離帶回谷中去,但是你現在未必是我的對手……如果我必須殺了你才能過上自己想過的生活,我不介意先動手。
第二條是你對我本人宣誓效忠,陪着我活下去。你也可以順便找那位“黑金”將軍商討復國大計,看天下發展趨勢如何再做定奪。如果我們有機會在這亂世活到壽終正寢的話,我會讓後人將我的身體跟你合葬,怎麼樣?”
他無言的單膝跪下。
我知道最後一句話起了決定性作用。
至此,昊希終於死心塌地對我效忠了。
我想這也是真正的太子想見到的結果。
生不能共枕,死當能同穴眠。
所以化蝶的詠唱讓悲劇變成了一個美麗的神話。
不過這都跟我無關。
“從現在開始,記得我叫安鳳銘。你可以叫我鳳銘,也可以叫我主人,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