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爲人莫欺心,忠良須彌深。狂妄遭天譴,日後定將臨。
福禍生而息,前緣有定分。心中留善果,頑石也成金。
話說章釋之子章仁生有四十九日。第五十日,章釋領衆兄弟出南天門,遨遊九天,早向東南而去;衆一時口渴,便按落雲頭,落在岸上,喝一通溪水。文壽向東望去,只見那方上盡是妖風,唬的他一跌,忙起身對衆道:“兄弟們,那裡怎如此多妖氛兒。”便往東指去,僅有十餘里之遙,有個城池,你見那城中許多惡氣,正是:
簇簇諸邪,浪浪羣精。四門妖風多,鬼怪與精靈。野豬挑擔子,玄龜幹營生。斑斕虎爲總督,白麪熊作官兵。狡兒頭扎烈焰,神獒足踏水青。綠兕將烘烘口吐,白澤把淮淮放星。四五個狻猊行路,三兩個摶象捶萍。青樓裡都是玉面狐狸,柳巷裡俱是白羽花鷹。千尺的大蟒圍城走,萬丈的長蛇佔路程。門外蒼狼成使吏,臺下花豹作人聲。丫叉角鹿傳文引,狡兔買賣當道行。搖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鋪盡山精。原年先是東來國,今朝翻作萬魔城。
衆神望去,心驚膽顫。章釋道:“勞煩兄弟們待我幾刻。”太靈官道:“哥哥此言何意?”章釋道:“我去那妖精城裡轉一遭。”衆靈官明白,章釋搖身變作只老鷹,振翅往城中飛去了。只消一刻,飛入城中,落於一幢桅杆上,理一理羽翼,四外觀看,都是虎狼之類,全無半點兒人氣。章釋見罷,振翅回去了。
章釋現了本相。衆兄弟道:“哥哥見得些甚麼?”章釋道:“這城池有姓名,喚作‘蛟蛇國’,那城裡都是妖怪,沒有人氣。”章釋問衆兄弟道:“兄弟們可知此處是甚麼地方?”康靈官道:“此處乃衆獸山,此國原名‘東來國’,乃仁義之邦,不知今日怎變作這番模樣。”遂領衆兄弟至城門外,佈下石陣,乃“八陣圖”,此陣乃臥龍聖人所造,按遁甲分休、生、傷、杜、死、驚、景、開,反覆八門,變化無窮,可比十萬精兵。章釋把這鎮裡撒上黑砂,布上符印。章釋命張、康、李、太、孔、辛、龐、畢八個在半空裡擺好,按八門方位,扯下八片龍鱗,變作八個鉢盂,裡邊有硃砂,道:“我一指,就撒硃砂。”八個領命;章釋又命苟、馬、花、戢四個按東、南、西、北四方,半空裡擺開,扯下四片龍鱗,變作四個鐵碗,裡邊雞血,道:“我二指,就潑雞血。”四個領命;命趙成、文壽二人護持。
章釋跳上城門去叫陣,有報馬報入。少時,一陣人馬跑出,馬上皆是妖精,個個頂盔貫甲,跨下的是:青驄馬、鐵甲馬、黑鬃馬、爪黃馬、金剛馬、赤兔馬、追風馬、紫騂馬、龍燕馬、大宛馬、銅爵馬、的盧馬、躡影馬、白兔馬;此等良馬,一個個追風逐電。
衝入陣中,霎時捲起風,飛沙走石,章釋望陣裡一指,撒下硃砂,章釋叫聲:“疾!”平地裡生起大火;章釋二指,潑下雞血,章釋叫聲:“疾!”滿天滾雷,遍地生煙。那夥妖精死於陣中,無一生還。卻見城牆上有隻妖精,身披道袍,手搖浮塵,架黑霧下城,乃一個羊頭鬼。這妖精自景門而入,復轉開門,從生門而出,化了三陽之氣,破了此陣,那妖精將浮塵一搖,在眼前掃了三掃,石陣化作飛灰。章釋道:“這妖精有些法力,待我下去會一會他。”章釋掣出劍來,按落雲頭,那羊精道:“此陣是你布的?”章釋道:“正是我。”那妖道:“我等與你無冤無仇,爲何布此陣,害我將士?”章釋道:“我問你,這一國人那裡去了?國君又在何處?”那羊精道:“他等氣數該盡,便叫我等吃了。”章釋聞言大怒,吼聲:“妖精,不要走,吃吾一劍!”劈面砍來,那羊精丟了浮塵,在腰間掣出一對半月鉤,抵住章釋,與他戰罷多時,未見勝敗。你道他是誰?他是影泊山八坨洞裡的白角大仙,自幼是一隻修道的山羊,名喚:“楊魔”修行千年,也有個通天徹地的本事,聞這方有個蛟蛇國,就來投赴,作了當國法師。
章釋見久戰不得取勝,便虛幌一幌,敗下陣來,跳上九霄,道:“兄弟們先回府邸。”同衆兄弟往南天門去了。入南天門,回尋天府,章釋即起一表,曰:“尋天府管事臣章釋啓奏太上開天執符御歷含真體道昊天玉皇上帝:今日臣領尋天府衆神下界遨遊凡間,監察妖魔,行至衆獸山上,有個蛟蛇國,那國本是東來國,乃仁義之邦,不期被那夥妖精將人吃了,便改了國號。臣懇乞天兵,請衆神部,收服妖孽,使人間清淨,下界安泰。謹奏。”交與張天師,復轉玉帝,玉帝遣李天王父子、二十八宿、十二元辰、四大天王、上八洞神仙、火部羣神、水部羣神領二萬天兵下界,章釋又叫尋天府衆神,玉帝即封章釋爲“掃蕩妖邪開泰天寶大元帥”,滿天兵將,全聽驅使,違命者斬首。
至城門十五里外,紮下營賬。章釋立下軍令條約示諭大小羣神,各款開列——
其一:鼓不進,金不退,旌不起,寧不伏,此謂之怠軍;犯者斬也。
其二:呼不應,拘不到,期不至,紀不遵,此謂之懈軍;犯者斬也。
其三:生佯言,造惡語,假託夢,惑軍士,此之謂邪軍;犯者斬也。
其四:自相鬥,謗友人,亂口齒,妄是非,此之謂刁軍;犯者斬也。
其五:盜財物,奪功績,利自己,欺旁人,此之謂竊軍;犯者斬也。
其六:敵不審,寇不問,言多少,言少多,此之謂誤軍;犯者斬之。
其七:假託傷,避進軍,不遵約,逃隊伍,此之謂亂軍;犯者斬之。
章釋將此“斬法牌”掛於議事帳門檐上,衆將觀之,無不驚動,皆敬謹行事。
話說此時已是未時五刻,衆各回己帳安息。待次日寅時四刻,章釋擊鼓鳴鐘,喚起衆將,出營排開陣列,命探馬報上城池。少時,放下城門,跑出一陣妖精,個個頂盔貫甲,跨下戰馬,忽見楊魔催開馬,舞鉤殺來,叫道:“鼠輩莫走,與我來戰。”直奔章釋,三太子見了,叱吒一聲:“妖精休要無禮。”登開火輪兒,舉火尖槍迎住。卻見殺出一個虎精,赤發紅須,青面獠牙,軟鼻暴眼,頭上分水冠,身披一領大葉駝龍甲,足踏烏金靴,跨下一匹烏雲馬,手綽一條瓦面金裝鐗,它本是上清教裡一門童,是個修行千年的虎精,名喚:“李昇”,修得一身本事,投到此處,做了個將軍。卻見他吼一聲:“何人與我來戰?”章釋調出火德星君應對,你見這火德頭戴二龍赤焰盔,身披大紅袍,腰扎硃紅帶,足踏紅履,跨下一匹烈焰駒,手拿一對寶劍,也是紅的,章釋道:“好個一身赤色!”火德迎住李昇。又有一妖精催馬趕來,你見他頭戴一頂素色亮銀盔,身披一領亮銀護心甲,足踏荷花靴,跨下一匹一丈黑,手綽一杆青銅梅花錘,發如黑紗,鼻下兩隻長牙,面似天曉之白。你道他是誰?他乃是北海蛇巫山上一隻白象,名喚:“項厄”,自真武大帝降世,那年秋分時節得道,投到此處,做個先行官。這妖精叫道:“那夥賊人莫要無禮!”催馬殺來。章釋調出鬥木獬,你見這鬥木獬頭戴束髮攢金盔,身披金鎖黃銅甲,足踏牛皮靴,跨下青驄馬,手拿一杆渾鐵喪門槍,抵住項厄。他三對,有六個,好殺:
羣魔戲真性,諸聖伏妖邪。真假正迷惘,虛實合本源。地裡羊面鬼,截教虎頭精,北冥白牙象,三妖欺本性。火德三太子,天上鬥木星。寶劍爐中物,長槍有聲名。鐵鉤大錘快,金鐗賽神兵。六個久爭鬥,武藝好崢嶸。
他六個戰有一個時辰,未見勝負。卻又殺出一個妖精,這妖精乃蜈蚣山上一條蜈蚣,名喚:“吳海龍”也是一得道千年的精靈,你見他頭戴一頂爛銀盔,身披龜背盤珠甲,足下一對豬嘴靴,跨下一匹一丈雪,手拿一杆丈八蛇矛,道:“我等與你無冤無仇,爲何幾番鬧我地圖?”章釋道:“我把你個刀下死人!你等傷生害命,奪了人家城池,有何顏面誡我?”吳海龍道:“古云:‘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是那東來國氣數已盡,你安來壞我等名譽?”章釋道:“休要多說,與我大將來殺。”吳海龍催馬殺來,章釋調出魚化龍,道:“賢弟可能降服這妖精?”魚化龍道:“草芥之精,不足爲以。”說罷整齊衣冠,你見他頭戴九雲冠,身披龍頭甲,足下龜紋履,跨下一匹金剛馬,手裡舞一杆四棱湛金槊,迎住吳海龍,兩個殺在龍潭虎穴。
他兩個戰罷三十餘合,未見勝負。章釋見那六個殺作一團,不能取勝,吼一聲:“兄弟們且回。”那三個脫出身來。且說魚化龍乃戀戰之人,那裡肯讓?把根四棱湛金槊舞的似鬧海蛟龍,殺得吳海龍只能左右招架,魚化龍使個身法,將吳海龍左腿刺了一下,吳海龍撥轉馬頭,負傷逃去,魚化龍怎肯讓他?催馬趕上,吳海龍料已難逃,忙現出元身,是一條大蜈蚣,背上兩翅,鉗如利刃,回頭來傷魚化龍,魚化龍見了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現出元身,兩隻龍爪按住吳海龍,吳海龍不能騰挪。龍乃萬靈之首,大能撐天拄地,小能芥子藏身,呵氣成雲,既水既火;魚化龍運口真氣,往外一吹,乃一道烈火,將吳海龍連皮帶肉都燒熟了,吳海龍死於非命,魚化龍將吳海龍吃了,才現出本相,勒馬而歸。
卻見又走出兩隻妖精,一隻狻猊精,一隻白澤精,狻猊精名喚:“孫徵”,白澤精名喚:“白乾(gān)”。他兩個本是王屋山之怪,那年有愚公者,移山者,其誠感玉帝,玉帝遣神將王屋、太行兩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這兩怪見神而開竅通性,千年悟道成真,修成人樣,結成兄弟。孫徵頭戴分水盔,身披獅子甲,足踏飛雲靴,跨下大宛馬,手拿一條銅箍鐵棍;白乾頭戴沖天冠,身披大葉雲片甲,足踏一字嵌金靴,跨下鐵甲馬,手拿一杆八寶駝龍槍。章釋道:“奎星官、氐星官何在?”二星官策馬閃出,齊道:“末將在此。”章釋道:“請二位星官降服這兩個妖精。”奎星官頭戴七寶盔,身披鎏金甲,足踏圈金靴,手拿一柄七星刀,跨下棗紅馬;氐星官頭戴三叉盔,身披金絲軟甲,足踏龍牙靴,手拿一柄九股託天叉。奎星官戰住孫徵,他兩個鬥在一處;氐星官戰住白乾,他兩個鬥在一處。直殺的日月無光,乾坤昏暗。
這正是:大道分離亂五行,二儀交合混濁清。開闢至今又來惡,何時能擒太歲星。
畢竟不知勝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