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倒黴小二終於看着礙眼起來,他從繁雜的人羣找找到了臉上表情怪異的二人:“兩位姑娘可用完了?能否,讓小的給結下賬?”九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用完了……只是……”
看來只能用那個了,蕭潁裝作鎮定地問小二:“這頓飯,多少錢?”
“五兩。”小二報了個讓蕭潁咂舌的數字出來。蕭潁平日裡殿內省僅分我每月二兩銀子當做零花,除了偶爾託九歌替她跑出去買些胭脂水粉,極少有用得着錢的地方。沒想到今日一頓就吃了她三個月的零花,誰說這民間窮苦人多,都比她這個宮裡的人奢侈。
“此物可否相抵?”蕭潁取下手上用紅繩串着的古玉戒指,“嘓哆”一聲,擱在桌上。
還沒等小二回答,九歌卻花容失色,擡手打了一地的茶水:“小姐不可!這戒指!!!!!!!!”
“唔?”蕭潁默默將那戒指收回,“怎麼說?”
未等九歌解釋剛纔的異常舉動,蕭潁身邊突然響起帶着三分涼意的男聲:“這是五兩。在下替小姐付了便是。”一錠銀子敲在桌上,小二滿心歡喜地收了,他顯然對那枚戒指沒什麼興趣,收了銀子後臉上才笑容滿面地下了樓。此刻九歌臉上的表情更爲複雜——應該說,是驚訝。
那男子並未離去:“美娘,你不記得我了?”
蕭潁這才擡頭去看他,只見他一身緋紅色長袍,一頭如墨青絲飛瀉而下,與周遭人不同,他並未束髮,那一頭青絲便顯得格外亮眼。而真正讓她想起他到底是誰的——是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睛。
她笑着起身:“領主大人,好久不見。沒想到,三年前那一別,再見時竟讓你看到我這副窘境。”
他皺眉:“還像從前,叫一聲小哥哥罷。”
緋衣領主燭小卿,六道第四任領主,論武學修爲,武林中無人出他其右。可他從不屑於這些虛頭玩意兒,天天往扶蘇林裡鑽,找我那面癱師父研究樂理琴藝,每次臨走時都順了我新培植的花草種子去,卻總種不出像樣的成品。
初見他那雙冰藍色的眼睛,蕭潁以爲此人是西域人士,他自己解釋說那冰藍的迷人色彩,其實是令人咋舌的寒毒。他生來就有帶着此毒,六道遍尋名醫,都說這孩子活不過三歲。燭小卿兩歲那年,機緣巧合遇到秦協,秦協取一味不知名的仙藥醫治,配合以武學修煉,可保此生無虞。兩人自此結下緣分,秦勰親自傳授精妙的上古武學與他,論起來,也算是蕭潁半個師兄。
蕭潁低眉柔聲道:“小哥哥,別來無恙。”
他將手輕輕撫上蕭潁的額頭:“美娘長大了,我聽聞你三年前被送入宮中,此番隨劉先生來到都城,也是想見你一見,沒想到剛來這第一日,便圓了心願。”
“都說這六道領主殺人百無禁忌,今日見了美人,卻也是萬般溫柔。”小卿身後長身立着一名男子,身着明黃色輕織薄衫,眼神滑落在他的眉眼,蕭潁有些晃神:“師父?”
小卿挽住蕭潁:“這位是劉文靜先生。和司命大人是有些神似,我初見時也以爲是大人歸來了。”蕭潁這才細細打量此人,眉眼脣齒的確無一絲相像之處,而唯一驚人的相似是那說話的氣息,連停頓的習慣都是一樣,只是比起秦協近千年的沉穩,劉文靜說話帶着些調侃,蕭潁度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劉文靜笑着打量我,神色溫潤:“姑娘好福氣,我與小卿相交已久,只知道他平日裡眉頭一擡就是一條人命。卻不知對你也能露出這番神色。”
蕭潁躬身道:“小女蕭穎,小哥哥算是我半個師兄,先生莫要打趣我。”
劉文靜顯然驚住了,他眼神遊離了片刻,忙道歉:“公主莫要怪罪,是我無禮了。”他姿態謙卑,卻毫無諂媚之色,雖驚訝也完全不失了鎮定——真像啊。
他二人同我們一桌坐下,劉文靜又重新命小二上了一壺“柳色春”。茶水氤氳,蕭潁,小卿,還有這個神似秦勰的人,讓我不禁想起了那段籠罩在一片白雪中的扶蘇林的時光。
那時,蕭潁才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