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轉眼又翩然而至,蕭潁已在這個園子裡住了三年有餘。這地方本是舊址,除了原來“盼春閣”的怨婦般的晦氣名字,其他景緻都頗爲可觀。尤其是院中開得最好的西府海棠,紅得如烈火燒雲,滴血新稠,美不勝收。
蕭潁無意有幸得了一方金墨,揮筆寫下“協思小築”四個字,挑了個風清日朗的吉日,和貼身的丫鬟九歌一起掛了起來。這丫鬟本是獨孤氏遣來照顧她的起居,本叫金柳。
只因一日見她獨自在院中侍弄花草,口中哼着的小曲兒正是屈原的九歌,她聲音婉轉悽楚,甚是動人。蕭潁便重新賜了她九歌的名字。
暮春的夜晚依然還有些寒意,蕭潁披着背金雀的蘇繡短衫,眼前擺滿了蓍草。九歌知蕭潁精於卜算,卻不清楚她卜算的底細。若是旁人知曉,怕是人人都要爭這現今只是個幼女凡胎的大司命了。
她摸算着已經許久沒動用【不鑑】之術,之前爲了測算師父的壽數所受的損傷也恢復了九成,而晉王歸朝之日降至,想要看看這位人人稱頌的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九歌被蕭潁命令守在門外,月色非常明朗,連天蠶絲般的雲屑都都未能遮蔽一絲如流漿般的月光,月光盡數透過紗窗映照在每一根蓍草上,蕭潁慢慢催動靈力。
雙手向上慢慢托起,八卦毯上所有的蓍草開始發出微微的金色光芒,精力全部集中到頭頂空明絶照之處,寬大的袖子揚起,她目光若注:若水,告訴我,這個要回來的人,帶來的是災難還是福祉。
蓍草在空中猶豫了一下,突然席捲起渾厚磅礴的氣流,六十四種卦象交替變換起來,最終拉開一面碩大的“水幕”——那是蕭潁從不離身的至寶,水鏡。
水幕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但她並未見到任何人像,只看到一隻通體銀白的狐狸正在湖邊飲水,畫面良久沒有變動。蕭潁失去了耐心,聚了極大的靈力於右手,揮手一指:我想看到更多。
指尖的強光衝入水鏡中,就在此時那銀狐轉頭朝她睥睨,蕭潁大驚失色。瞬間所有的蓍草化爲齏粉,水鏡從空中掉落下來,她用盡最後的力氣撲身過去接住水鏡,卻不想正與那銀狐四目相視,它邪魅一笑,鏡中噴涌而出的強光將蕭潁迅速包圍——反噬!
自三年前被反噬之後,就算不曾開啓不鑑秘術,每次操作水鏡她也十二分小心。可是爲何這一次不由自主地孤注一擲地想要看見未來,她一定不曾意識到她的眼神如同那些前來扶蘇林問卦的人一樣貪婪。而這份貪婪,正好讓鏡中的幻境鑽了空子。
這一次反噬雖然不如上次嚴重,蕭潁卻心神都受到驚嚇,瞬間大口大口地吐血,鮮紅的血漿浸染了新制的襦裙,蕭潁眼神空洞地抓住太極毯,意識無比清晰。
“小姐!!!”聽到屋內巨大的動靜,九歌推門進來卻見我這樣,連滾帶爬地爬到蕭潁身邊,“小姐你怎麼了!”蕭潁早就將水鏡收了起來,那水鏡用靈咒可幻化做玉墜模樣,平日裡就掛在脖子上,無人察覺這是上古的寶物。
雖受了反噬,卻並未傷及肺腑,藉着九歌的肩膀蕭潁支起身子打坐,半個時辰後終於有力氣開口:“我方纔聽聞外頭來了人,不知何事?”
九歌這纔想起,卻支吾不言。
“說……”蕭潁厲色道。
九歌垂頭:“小姐方纔剛傷了元氣,此事還是——小姐!別看!”
少女一手奪了九歌虛捏在手上的信。
讀罷之後,神色詭譎:“二公子,帶了個女子回來?”
“是——據說——”九歌似乎還知道些什麼。
“說下去。”又咳出一大口鮮血,但顯然不是爲了此事,“這女子是何來歷?”
“是——陳萱——陳國公主。”九歌聲音越來越小。
蕭潁眯起了眼睛,喉嚨裡的血腥氣越發濃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