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像是被陰謀編織而成的大網。
我看見我爹在賭桌上眉飛色舞的笑臉;看見莫姥姥持劍逼來的兇相;看見無數的鬼魂齜牙咧嘴的猙獰模樣。
畫面騰地一轉——媽媽朝我張開溫暖的懷抱;方北宸在我耳邊喃喃細語;莫小雪嚷着要我請她吃飯。
恍惚間,所有的畫面又都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我的腦子亂糟糟的,景澤從黑暗中向我走來,冷冰冰道:“葉罄,現在已經留不得你了。”
“啊!”我從噩夢中尖叫着睜開眼,四周的病人齊刷刷地朝我投來注目禮。
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身旁坐着的景澤緩緩擡起頭來。我急着問他:“景老師,現在是哪一年?”
景澤漫不經心地將牀頭櫃上的礦泉水遞給我,沉聲道:“你醒了就沒事了。”
我環顧了四周,發現果然已經回到了2016年的市三院病房。掏出手機一看日期,才發現時間居然過了三天。
“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昏迷?”我茫然道。
景澤點點頭:“不用擔心,我已經幫你向學校請了假。”他說完又起身說去找醫生替我檢查。
我愣愣地呆在病牀上,2014年發生的事還歷歷在目。我實在想不明白,莫姥姥和那個倉庫有什麼聯繫?她爲什麼要做如此陰毒之事?這一切莫小雪又是否知情?
想來想去也沒有頭緒,旁邊病牀的一個小女孩突然羨慕道:“姐姐,你男朋友真帥啊!”
我回過神來,解釋道:“你誤會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啊?那他還在這裡寸步不離地守了你三天?”小女孩詫異道。
就在此時,景澤已經從外面找了醫生進來。我留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並未改變,還是去冥府那天穿的白襯衣。
醫生給我做了一番檢查,最後確定我已經沒了大礙,便同意放我出院。
景澤去辦了出院手續,下午的時候我又坐上了他那輛SUV。
這段時間以來,我全身上下可謂是傷痕累累。這三天在醫院的修養算是讓我養好了傷,也養足了精神頭。
景澤將手放在方向盤上,沉聲問我:“現在去哪裡?”
我正準備答話,肚子倒是搶先一步替我作出了回答。三天的不吃不喝令我飢腸轆轆,景澤聽見我肚子的抗議,繼而道:“帶你先去吃飯。”
我們來到了最繁華的步行街商圈,選了一家人相對較少的海鮮粥館。
我點了一道生滾魚片粥,服務員又特地推薦了一份烏雞人蔘湯。景澤聽到她說有滋補的功效,便連價格也沒看就點了兩份,樂得服務員合不攏嘴。
我本來是想安安靜靜地喝粥,可是大腦卻像是打了興奮劑,不停地運轉着那些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景澤察言觀色的能力很強,見我吃得心不在焉,面無表情地對我說:“還記得上次在地下賭坊,你用沾血的靈玉消滅那隻衰鬼的情景嗎?”
我仔細回想了一番,那次太過驚險,我自然是記得的。
我點點頭,景澤又低聲道:“靈玉沾上主人的血後被喚醒,會釋放出強大的力量吸收周遭的鬼魂。只是每使用一次,相應的也會耗費主人原有的陰氣。一兩隻自然無妨,不過多了就會有危險,靈玉曆代的主人就有因此而斃命的。這次也一樣,沾上你心頭血的靈玉雖然吸收了三百具嬰靈,可是你的陰氣也快被耗盡。好在你身上有另一股特別強大的陰氣維持,才讓你保住了一條命。”
那一股陰氣應該就是方北宸之前灌給我的無疑。
我聽過後只覺得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上天垂憐了。
我又扒拉了幾勺子粥,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天我穿越到2014年後,明明景澤也和我一起穿越了,還真真切切地坐在我的身邊。可是爲什麼當我去叫他時,他卻像死去了一般沒了呼吸?
這個人實在是太神秘了。
我和景澤打交道也非一兩日,料定當面問他未必會有真話。想了想,我裝作不在意道:“景老師,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我去到2014年後,原本那個時候的我還存在嗎?”
誰料他這隻老狐狸一眼就識破了我的心思,冷笑着反問我:“你看見了什麼?”
我一怔,索性將內心的狐疑一股腦傾*出來。我將那天發生的事講給景澤聽,說完無比認真地問他:“景老師,看在我們也算患難與共的份上,你就不能給我交個實底嗎?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只是一個想要得到靈玉的人。”景澤面不改色,“至於2014年你看見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我聞言先是一愣,然後又仔仔細細回憶了一番那天的情景。我醒來後景澤還在昏睡,身邊的小女鬼步步逼近,我情急之下一邊躲避一邊用手探他的鼻息。加上走廊光線很差,我並沒有看清他的五官,只是在潛意識裡認定他就是景澤。
畢竟我在睡着之前,景澤就在我的身邊。可如果不是他,那個人又會是誰呢?
他這一說,我倒是沒了底氣,低聲喃喃道:“難道我真的看錯了?”
服務員此時將兩盅砂鍋雞湯端了上來,雙眼冒心地望着景澤介紹道:“兩位,你們點的烏雞人蔘湯。”
“全放到她那邊。”景澤吩咐道。
我看見跟前兩盅棕紅色的砂鍋,聞着香氣宜人的肉味,頭皮一麻又聯想到了倉庫裡的神湯。
服務員彼時已經揭開了蓋子,笑嘻嘻道:“小姐,我們的烏雞是用文火燉了七個小時,軟糯得入口即化,您快趁熱試試吧。”
我想起王可說過,那一具具嬰兒的胚胎就是被燉得很耙。
胃裡一陣噁心,我捂住嘴巴乾嘔。這個服務員也是個不會聊天的典範,見我這樣居然笑道:“這個湯孕婦喝了也是很好的,小姐,您先生真是疼愛你。”
景澤聞言破天荒地笑了笑。
我無力辯解,起身衝去了洗手間一陣狂吐。
用清水洗了把臉回來的時候,桌上的兩盅湯已經被撤走了。景澤冷冰冰地看着我,微微彎起脣角冷笑道:“葉罄,今後還多管閒事嗎?”
他媽的,敢情他故意點兩盅雞湯就是爲了噁心我?!
我心裡那個氣,第一次正面主動和景澤對視。我瞪了他一眼,故意氣他道:“當然要啊!你管得着我嗎?!”
下一秒,他脣角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又逐漸恢復了那一副臭得要死的面癱臉。
我心裡不由得煩躁,心說你憑什麼欺負老孃?你別以爲你會點驅鬼打架的招式就能唬住我,我葉罄也不是嚇大的!你他媽不就手裡有點我報假警進局子的證據嗎?老孃身正不怕影子歪,大不了被學校記個過!
我越想越憋屈,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出了餐廳,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我這人其實不愛哭,也沒有一般的小女生那樣脆弱。當下我流淚,不完全是被景澤給氣炸的。我想起這段時間超出常人想象的經歷,想起幾次來的死裡逃生,想起我那不爭氣的老爹。當所有的情緒都涌上心坎,積攢許久的眼淚也就爭先恐後地掉了下來。
我一邊朝外面跑,一邊在心裡告訴自己別他媽的丟人,這是公共場合,那麼多人看着呢!
最後我跑到馬路邊的站臺,抹了一把眼淚等公交車來。好在現在是中午,站臺空無一人,沒人注意紅着眼眶的我。
身後有人拉了我一把,我一回頭就看見是景澤追了出來,正緊皺着眉毛看着我。
“景老師,你還有什麼想教誨的嗎?”我吸了吸鼻子沒好氣道。
景澤沉默了片刻,幽幽道:“跟我開車回學校。”
我甩開他的手,瞪着他:“景老師,我自己有腳會走。就不勞你費心了。”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肩膀被人一推,緊接着整個後背貼在了一幅燈箱廣告牌上。景澤修長的手臂將我鉗制住,淬不及防來了個壁咚。
我看見他近在咫尺的俊臉,銀色頭髮下的眉毛越皺越緊,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在我鼻尖徘徊。隨即,耳邊聽見他冷得令我害怕的聲音:“葉罄,我的耐心已經磨光了。”
我使勁地推開他,可是他卻紋絲不動。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景澤突然一把將我抱了起來,像個小孩子似地扛在了肩上。我的頭和胳膊懸在半空之中,捶打着他的後背罵道:“你他媽的放我下來!”
他沒有理會我,一路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中將我扛到了車子邊,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把我給塞了進來。
我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已經飛快地上了車鎖住了車門。
我又發泄式地拉了好幾下車門,景澤不動神色地繫好安全帶,幽幽道:“一時的情感衝動只會讓自己置身險境,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犯這種錯誤。”
我冷哼了一聲:“與你無關。”
“你難道不想令你的母親起死回生了?”他冷不丁問道。
我愕然擡頭,望見他俊朗的側臉,不可思議道:“你願意幫我?”
景澤微微點了點頭,冷笑道:“前提是別再讓我看見你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