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射在江寧斑駁的城牆上面,卻沒有顯得有多麼熱,實際上城裡的人反而覺得正有一絲冰冷從心底裡向外泛出來。
當今天早晨鐵石軍團的戰旗從城樓上降下去的時候,很多人都抑制不住的留下了眼淚,鐵石軍團五百年的歷史從此正式終結了,那面凝聚了不知多少先烈的旗幟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任何異議,它將變得無比普通,以後就算再被人提起,也只能是拿出來當成反面教材,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可一切又都纔剛剛開始。
樑破軍的棺槨早早就被運到了東門附近,那些曾經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也都早早的聚集到了這裡,他們都想再送一下自己的大帥。他們的武器已經被收繳到了一起,堆放在城門前的廣場中央,沒有專門的人看守,但凡是從那裡走過的人都會自覺的將手裡的兵器扔在上面,連天下第一的大帥都已經死了,還有什麼人能抵擋住恆州軍的進攻呢?絕望讓他們最終放下了武器,也許就像是柳如眉說的那樣,放下武器還有一條活路吧。
人羣聚集在東門的廣場邊上,沒有人講話,也沒有人哭泣,幾乎所有人都麻木的等待着最後的結局,以前都是鐵石軍團收繳別人,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大家才忽然明白了那些曾倒在自己腳下的敵人是個什麼樣的心情,原來並不疼,剩下的只是麻木。
古月天坐在車上,他的前面就是江寧的東門,此時的城樓上面飄揚的只有白旗,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了。他面無表情的望着那一切,彷彿早就知道一定會有這麼一天。
“軍師,他們不是說好了辰時打開城門投降麼?現在怎麼還沒有動靜呢?”曲麥有點沉不住氣了,現在雖說是贏了,但是樑破軍畢竟只是自殺,天下間還是沒有人能夠在他活着的時候打敗他,這太遺憾了。
“耐住性子!”古月天平靜的說道:“你今天怎麼那麼沉不住氣呢?他們已經存在了五百年了,今天是最後一天,還不得讓人家好好的紀念一下麼?再說了,現在還沒到時間呢?”
“末將是害怕他們耍什麼花樣,不如讓末將帶一彪人馬去看看是怎麼會是好了。”
“不用,就在這好好的等着。你放心好了,你的人馬總是會有用的。”古月天慢慢地說完最後一句,竟然閉上了眼睛。現在的他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沉穩,他此時此刻心中先起來的滔天巨浪並不比任何一個在場的人少一絲半分,和他們不同的只是內容罷了。
樑破軍的死亡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沒有想到最後他竟然會死於自殺,而且還死的這麼快。樑破軍的死亡並不是因爲某一次的失敗,那些東西只是誘因罷了,要是一次的失敗就令他再也沒有爭雄之心的話,那當初他就不會從六裡山跑到江寧了。一切的癥結都在飛來城,當那些他曾經無比信任的人紛紛選擇背叛的時候,他的信仰已經開始崩塌了;當邵兵證明自己是個隱
藏了三十年的臥底時,樑破軍曾經無比強大的精神世界就已經徹底崩潰了。也就是這次崩潰才讓他忽然想通了很多問題,也包括自己的夫人柳如眉的真實目的,可那些東西只不過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他的死早就是註定的。對於他來說,死亡甚至可以理解爲一種解脫,被自己最信任的出賣,已經是生不如死了,更何況是發現自己身邊的人竟然有那麼多在一直算計自己,這種真相就足以致命了。
但是現在馬上就要面對柳如眉了,這個女人應該如何應對呢?雖然之前古月天已經早就想好了幾個方案,但是事到臨頭他還是有一點猶豫,他忽然覺得自己太殘忍了,難道真的連一點情面都不講麼?還有更遠的事情,還有那座更遠的城池,那裡還有一個女人,也許那個女人才是最後的對手。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做成了這兩件事情,許純就真的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麼?這是一場賭博,結果沒有辦法預料,但是自己已經把所有的賭注都推到了桌上,成與不成都沒有退路可言了,這一點是他早就考慮到了的,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古月天還是難免產生了一點緊張感。
“軍師,您看!江寧的城門打開了。”一直緊張盯着江寧城門的曲麥忽然指着前面興奮地大叫了一聲,衆人都順着他指的方向望了過去,果然城門已經緩慢的打開了。
走在最前面的並不是柳如眉,而是一個穿着異族服飾的精壯漢子,他手裡捧着一隻大托盤,上面擺着一方玉印和一張投降書,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就是久負盛名的鐵石軍團的軍印,它曾經擔負了鐵石五百年的使命,今天終於可以休息了。那漢子身後並排站着八名和他服飾一樣的大漢,各自手裡都捧着一隻托盤,盤子上面的東西各不相同,但是沒有一樣是毫無用處的。在他們的身後出來的便是一口有十六個人擡着的黑色棺材,現在裡面躺的人應該就是樑破軍了。
“走吧,咱們看看去。”古月天輕輕擺了下手,身前的古平立即催動了有兩匹戰馬拉的鐵質戰車向那些人的方向慢慢地迎了過去,在他的後面就是曲麥、蒙無和呼延索各拉兵器,寸步不離的跟着,在後面便是恆州軍的整齊隊形,所有人都幾乎按照一個頻率向前走着,發出的聲音整齊而悅耳。
那異族的漢子看到他們迎了上來,立即就單腿跪了地上,將手裡的托盤高高的舉過頭頂,他身後的衆人也都照葫蘆畫瓢,一時間在江寧的東門外已經跪倒了一大片人。
“你是何人?”許純在離他們半箭之地的地方示意隊伍停了下來,用手指了一下那個漢子朗聲問道。
“回大人的話,小人是如眉公主的貼身侍衛,名叫後介。今日特意代表整個江寧向您投降,還請您接收。”漢子的聲音十分洪亮,整個戰場上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拿的是什麼東西?”古月天明知故問,但這也是必須要走的
程序之一。
“小人手裡面的是鐵石軍團的軍政大印和降書。”後介依舊高聲的回答道。
他身後的人也依次回答道:“小人捧的是鐵石軍團的虎符!”
“小人捧的是金坯令箭!”
“小人捧的是令旗!”
“小人捧的是江寧鐵石軍團的花名冊!”
“小人捧的是鐵石軍團的戰旗!”
“小人捧的是江寧所有物資清單!”
“小人捧的是樑破軍的盔甲!”
“小人捧的是樑破軍生前佩劍!”
“棺材裡面就是鐵石樑破軍的屍體,還請大人驗明真僞!”後介再次出聲。
古月天把頭輕輕點了一下,身後隊伍裡面立即閃出幾個士兵,接過那些托盤,閃到了一旁。又從隊伍裡面走出兩個人來,直接奔向了棺材,一個是於信江,他是認識樑破軍的,而另一個出乎很多人的預料之外,竟然是那個推車子的小孩子——琪兒。
棺材並沒有蓋子,現在又放在了地上,裡面的情況一目瞭然。於信江先看了一眼,便輕輕的點了下頭,這是樑破軍沒有錯的。而琪兒卻熟練地把手伸進了棺材裡面,先是摸了一下屍體的脈門,然後又翻了一下樑破軍的眼皮,才微笑着退了回來。
“報軍師,此人的確是樑破軍本人。”於信江首先作了彙報。
“報軍師,此人是死於中毒的。”琪兒也如實稟報。
古月天此時才慢慢的吐出一口氣來,沉聲說道:“現在江寧是誰在主事呢?”
“回大人,是我家主人,柳族如眉在主事。”
“她現在何處?”
“正在帥府恭迎大駕。”
“傳令,進城!”儀式終於結束了,江寧現在已經屬於恆州軍。
後介帶着其他的同族漢子在前引路,後面的是恆州軍整齊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進入了東門。
一進城便看到道路兩邊站着的那些赤手空拳的鐵石軍人,他們大都低着頭,頹廢的站在那裡,好像只要有一陣風就能把他們都吹到一樣。偶爾還是有人擡起頭偷偷地看着趾高氣昂走過來的軍隊,但都是看一眼就急忙深深的低下了頭。
就在這一閃之間,古月天看到了仇恨,那些眼神中帶着的仇恨火焰要是可以燃燒,那自己連同這些恆州軍可能早就化成灰燼了,雖然他們用麻木和頹廢來僞裝自己,但是仇恨的眼神卻依舊讓人不寒而慄。
古月天輕輕勾了一下手,一旁的曲麥立即低下身子“軍師,有什麼吩咐?”
“你和蒙無帶着隊伍,把他們都集中起來,然後分發食物,明白麼?”他的聲音不低,很多人都在同一時間聽到了,又有很多雙眼睛擡了起來,敵意卻並沒有消失。
“是!”曲麥行了個軍禮,立即轉身吩咐了下去。
(本章完)